知。”藏曰:“不知最親切。”又同三人紹修、法進舉《肇論》至“天地與我同根”處,藏曰:“山河大地,與上座自己是同是別?”師曰:“別。”藏豎起兩指,師曰:“同。”藏又豎起兩指,便起去。雪霽辭去,藏門送之,問曰:“上座尋常說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乃指庭下片石曰:“且道此石在心內?在心外?”師曰:“在心內。”藏曰:“行腳人著甚麼來由,安片石在心頭?”師窘無以對,即放包依席下求決擇。近一月餘,日呈見解,說道理。藏語之曰:“佛法不恁麼。”師曰:“某甲詞窮理絕也。” 藏曰:“若論佛法,一切見成!”師於言下大悟。
這則悟道因緣,對文益禪學思想有很大影響,形成了“般若無知”、“一切現成”的法眼宗風,並生髮了與之相應的法眼宗禪詩美感特質。
一、“般若無知”的詩禪感悟
在法眼文益悟道因緣中,“不知最親切”最有意味。其理論基石,是“般若無知”。東晉僧肇的《般若無知論》指出,般若“聖智”和通常人的認識 “惑智”有本質不同。通常人所講的知,是對現象界片斷的、虛幻的物件的認識,而現象界本身則是虛幻不實的。惑智用來認識、分析現象界,它承認主客觀的存在,承認邏輯思維、推理作用;而般若則是神秘的直觀。般若不同於惑智,它無知而無所不知,是洞察一切、無所遺漏的一切知,是最全面最高的智慧。它觀照的物件不是任何具體的客觀事物,而是無相的真諦,觀照活動不需要經過任何感覺思維,不必藉助任何語言、文字。參任繼愈《漢唐佛教思想論集》第380~381頁,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般若無知論》指出,般若不是世俗意義上的知識、見聞。“夫有所知則有所不知。以聖心無知,故無所不知。不知之知,乃曰一切知。故經雲:‘聖心無所知,無所不知。’信矣。是以聖人虛其心而實其照,終日知而未嘗知也。”真諦的特性是大全,對於大全,任何世俗之知都僅能知其部分,在知的同時勢必會出現不知,而聖人無知,不進行世俗的感知,所以可避免世俗之知的片面性。佛教聖人使自己的心境保持虛靜,使自己的洞察力保持敏銳,雖有認識活動,卻不是世俗之知,而是神秘的直覺:“聖智之用未始暫廢,求之形相未暫可得。故寶積曰:‘以無心意而現行。’”般若沒有一刻不在起作用,但它乃是《維摩經》所說的以無意識的活動為活動,如果從形相上去尋求它,那是永遠尋求不到的。“是以智彌昧,照逾明;神彌靜,應逾動。”智越不起作用,它的觀照作用就越強;精神越寂靜,它對外界的反應越主動。僧肇還引用《維摩經》中寶積菩薩“無心無識,無不覺知”之語,來說明取消心意、取消知識,反而無所不知、無所不察的般若直觀的特性。“般若無知” 的宗風,生髮了法眼宗禪詩色相全泯、觸目菩提、直覺意象原真地呈顯的美感特質。
1.色相俱泯,觸目菩提
般若無知,“不知最親切”,由世俗之知昇華到般若的無知,即是參禪最親切的悟入之處。《從容錄》第20則天童頌:“而今參飽似當時,脫盡廉纖到不知。任短任長休剪綴,隨高隨下自平治。家門豐儉臨時用,田地優遊信步移。三十年前行腳事,分明辜負一雙眉。” 法眼宗認為,般若之知貴在當下頓悟,不容擬議思維。“問:‘圓明瞭知,為甚麼不因心念?’師曰:‘圓明瞭知。’” 《遇臻》。按:法眼宗禪語,較集中地收錄於《五燈》卷10。本章所引凡僅注篇名者,均見該書該卷。 不因世俗心念進行的觀照活動,即是圓明瞭知,即般若的無知之知。“摩訶般若,非取非舍”《清聳》,般若觀照是神秘的直觀,所以不可取捨,“思量不及。設爾思量得及,喚作分限智慧”《匡逸》。思量而得的知,只是部分的、有限的、不連貫的世俗之知。在開井勞作中,井眼被沙子所塞,文益藉以啟迪弟子說,泉眼不通被沙礙,道眼不通被眼礙。指出世俗的觀物方式如同沙眼,障蔽了自性,只有超出世俗之知的無知道眼,才能夠洞觀永珍。學僧問延壽如何會取永明家風,延壽說:“不會處會取”,“牛胎生象子,碧海起紅塵”《延壽》。 “不會處會取”正是般若無知而無不知的精譬表述,牛象海塵超越了思量取捨,純粹是直觀之境。僧問什麼是延壽禪法的玄妙之處,延壽作偈以答:
欲識永明旨,門前一湖水。日照光明生,風來波浪起。同上
人人門前皆有一湖水,這就是清純無染的自性。自性不被惑亂時生起的直覺觀照,即是般若無知,猶如日照湖面,水日相鮮,光輝明潔;當運用世俗之知時,自性遭受惑亂,猶如湖水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