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太太,您貴姓?”古費拉克頂撞她道。這一下讓那看門女人莫名其妙。
“您知道的嘛,我是看大門的,我叫富旺媽媽。”
“好,如果您再叫我做德?古費拉克先生,我就要叫您德?富旺媽媽。現在,您說吧,有什麼事?有什麼話要說?”
“有人找您。”
“誰?”
“我不知道。”
“在哪兒?”
“在門房裡。”
“見鬼!”古費拉克說。這時,門房裡走出一個工人模樣的小夥子,個子瘦小,面色枯黃,還有斑點,穿一件有洞的布褂子,一條兩旁都有補丁的燈芯絨褲子,不象男人,象個穿男孩衣服的女孩,說起話來,天曉得,一點也不象女人的聲音。他問古費拉克:“請問馬呂斯先生在嗎?”
“不在。”
“今晚他會回來嗎?”
“我不知道。”古費拉克又加上一句:
“我可是不會回來的了。”那小夥子怔怔地望著他,問道:“為什麼?”
“因為??”
“您要去哪裡?”
“這和你有什麼相干?”
“您肯讓我給您背這匣子嗎?”
“我要去街壘呢。”
“您能讓我跟您一道去嗎?”
“隨你便,”古費拉克回答說,“街上誰都可以走。街面上的石塊是大家的。”
隨即他跑著去追他那些朋友。趕上他們,他把匣子交給他們中的一個揹著。過了足足一刻鐘以後,他發現那小夥子真跟在他們後面來了。
隊伍不一定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們已經說過,它是讓一陣風吹著跑的。他們走過了聖美里,不知不覺就到了聖德尼街。
第十二卷科林斯
一 科林斯自開張以來的歷史
從菜市場這面走進朗比託街時,如今的巴黎人會發現在他的右邊正對蒙德都街的地方,有一家編制筐籃等物的鋪面,鋪面的招牌是一個用柳條編的拿破崙皇帝的模擬人像,上面寫著:拿破崙完全是個柳條人這地方在約三十年前所呈現的慘狀,過路的人卻未必想得起。此乃當年的麻廠街,更古老的街名是 Chanverrerie街,開設在那裡的那家著名的酒店叫科林斯。讀者應當還記得,我們前面談到過一個建立在這裡並被聖美里街壘擋住了的街壘。今天這街壘在人們的記憶中已渺無蹤影。而這麻廠街的街壘正是我們要瞻望的。
為敘述方便起見,請允許我們採用一種簡便的方法,這方法是我們在敘述滑鐵盧戰爭時採用過的。當時從聖厄斯塔什突角附近到巴黎菜市場的東北角,也就是今天朗比託街的入口處,這一帶的房屋原本橫七豎八,極其紊亂。對這裡的街道,讀者如果想有一個比較清晰的概念,不妨假設一個 N字母,上從聖德尼街起,下到菜市場止,左右兩豎是大化子窩街和麻石街,兩豎中間的斜道是小化子窩街,橫穿過這三條街的是極盡曲折迂迴的蒙德都街。在這四條街縱橫交錯如迷宮似的地方,一方面由菜市場至聖德尼街,一方面由天鵝街至佈道修士街,這塊一百平方託阿斯的土地上,分割成為奇形怪狀、大小不等、方向各異的七個島狀住宅群,正如建築工地上隨意亂丟的七堆亂石,房屋與房屋之間都只留有一條窄小的縫。
我們說窄小的縫,是由於對那些陰暗、狹窄、轉彎抹角、兩旁夾著傾斜破舊的九層樓房的小巷,找不出更確切的表述方式。那些樓房已經破舊到如此程度,以致在麻廠街和小化子窩街上,兩邊房屋的正面都靠大木料面對面相互支撐。街窄,但水溝寬,街心終年爛溼,行人得緊靠街邊的店鋪走,店鋪暗得象地窖子,門前壘著打了鐵箍的護牆石,垃圾成堆,街旁的小道口上,裝有百年以上的古老粗重的鐵欄門。這些已在修築朗比託街時被一掃而光了。
蒙德都①這名稱,確已把這種街道迂迴曲折的形象描繪得淋漓盡致。稍遠一點,和蒙德都相接的陀螺街這個街名,則更好地表達了這彎曲形象。由聖德尼街走進麻廠街的行人,會發現他越朝前走,街面便越窄,好象自己鑽進了一個長管子狀漏斗。到了這條很短的街的盡頭,他會看見一排高房子在靠菜市場一面擋住了他的去路,他如果沒有看出左右兩旁都各有一條走得通的黑巷子,還會認為自己走入了死衚衕裡。這巷子便是蒙德都街了,一頭通佈道修士街,一頭通天鵝街和小化子窩街。在這死衚衕的底端,靠右邊那條巷子的角上,有一幢不象其他房子那麼高的房子,伸向街心,有如伸向海中的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