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本拿來當作臺子用,我們快樂無邊,同吃了一百個栗子。在那喜氣洋洋的破樓裡,當我初吻了你火熱的嘴唇,你頭髮散亂臉緋紅,撇我而去時,我面色蒼白竟至相信真有上帝。記取我們種種說不完的幸福,還有那廢棄了的無數綾羅綢絲!呵!嘆息聲聲,從我們鬱結的心頭飛往寥廓天際!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對青年時期種種往事的追憶,在天空開始閃爍的星星,荒涼死寂的街巷,以及吉少兇多、迫在眉睫的嚴峻考驗,都為讓?勃魯維爾這個溫柔悱惻的詩人低聲吟誦著的這些詩句,增添了一層悽迷的魅力。
這時,小街壘裡燃起了一盞彩色紙燈籠,大街壘裡也燃起了澆了蠟的火①柏拉圖(Plato,約前 427—347),古希臘唯心哲學家,奴隸主貴族的思想家,自然經濟的維護者。
②馬勒伯朗士(Nicolas Malebranche, 1638—1715),法國唯心主義哲學家,形而上學者。
炬。我們已經知道,這種火炬來自聖安東尼郊區,每年油葷星期二①,人們戴著面具擠上馬車向拉古爾第區進發時,點燃在馬車前面的就是這種火炬。
火炬被插在三面用石塊擋住的避風籠子裡,以使火炬的光象聚光燈似的,全部射在那面紅旗上。街道和街壘都還處在黑暗中,人們只能看見那面亮得可怕的紅旗。
火炬的光在旗子的硃紅色上,增添了一種說不出多麼駭人的紫紅色。
①按天主教教規,每年在三月前後的四十天中,教徒不吃肉不喝酒,是為封齋期。封齋期在一個星期三開始。齋期開始前舉行狂歡節,大吃大喝大樂若干天,到封齋期前夕星期二晚,進入最高潮,是為油葷星期二。拉古爾第區在巴黎東郊,是狂歡活動最集中的地方。
七 於皮埃特街加入列隊的人
天黑盡了,還沒有任何事發生。人們只聽到一些隱隱約約的鼓譟聲,有時也聽到遠處傳來的一些有氣無力的零散槍聲。這種漫長的沉寂狀態,說明政府正在有條不紊地集結力量。這五十個人在等待六萬人。
正如那些面臨險境性格頑強的人那樣,此時安灼拉感到自己有點急躁。他走去找伽弗洛什,伽弗洛什正在樓下廳堂裡微弱的燭光下做槍彈,那些桌子上都撒滿了火藥,為了安全,只在櫃檯上放兩支蠟燭。燭光一點也不會照到外面。起義的人已注意不在樓上點燈。
此時伽弗洛什心神不定,並不全是為那些槍彈。來自皮埃特街的那個人剛走進廳堂,他走去坐在燭光最暗的那張桌子旁邊,兩腿夾著一支大號的軍用步槍。伽弗洛什在這以前,一心想著種種“好玩的”事,一點也沒有注意到那個人。
他走進來時,伽弗洛什的眼光機械地落在他的那支步槍上,心裡好生羨慕,隨後,當那人坐下去時,這野孩突然站了起來。如果有人在這以前注意過那人的行動,便早已發現他曾以一種奇特的注意力察看過整個街壘和每個起義者。但自從他進入廳堂以後,他又好象陷入一種冥思苦想的狀態,全不注意發生在他四周的事了。這野孩踮著腳走近那個潛心思索的人,繞著他兜圈子,生怕驚醒了他一樣。這時,在他那張既頑皮又嚴肅、既放肆又深沉、既高興又擔憂的孩兒臉上,出現了老人的種種奇形醜態,意思是說:“怎麼!”
“不可能吧!”“我眼花了吧!”“我在做夢吧!”“難道這會是個??”“不,不會的!”“肯定是的!”“肯定不是!”等等。伽弗洛什站在腳跟上左右搖晃,把兩個拳頭捏緊在他的衣袋裡,象只小鳥似的轉動著腦袋,用他下嘴唇能表現的全部機敏,做了一個其醜無比的撇嘴醜臉。他愣住了,沒把握,有懷疑,有把握了,樂極了。他當時的神態就象一個在奴隸市場的大肚皮女人堆中發現了一個維納斯閹奴總管,在劣等油畫堆中識別出了一幅拉斐爾真跡的鑑賞家。他全部的嗅覺和思慮的才智都活躍起來了。很明顯,伽弗洛什正面臨一件大事。
當安灼拉走來找他時,他正處在這種緊張狀態的頂點。
“你個子小,”安灼拉說,“不容易被發現。你到街壘外面去走一趟,順著房屋的牆壁溜到街上各處去看看,回來再把外面的情況告訴我。”
伽弗洛什把兩手叉在胯上,挺起胸膛說:“小人兒也會有用的!太好了!我這就去。可是,你信得過小人,也還得提防大人??”同時,伽弗洛什抬起頭,瞄著皮埃特街上的那個人,低聲說道:“你看見那個大個子了嗎?”
“怎麼呢?”
“那是個奸細。”
“你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