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語言,在法國,舉例說,便說了四百多年,說這種語言的不僅是某一個窮苦階層,而是整個窮苦階級,在人類中可能存在的整個窮苦階級。並且,我們要強調,對社會的畸形和殘疾進行研究,把它揭示出來以便加以醫治,這種工作是絕不能單憑個人好惡而選擇或放棄的。研究習俗和思想的歷史學家的任務的嚴肅性。決不在研究大事的歷史學家之下。後者所研究的是文明的表層、王冠的爭奪、王子的出生、國君的婚姻、戰爭、會議、著名的大人物、陽光下的興衰變革,一切外表的東西;而另一種歷史學家研究的是內容、實質、勞動、苦難、期待著的人民、被壓迫的婦女、呻吟中的兒童、人與人的暗鬥、隱秘的暴行、成見、公開的不平等待遇、法律的暗中反擊、心靈的秘密演變、群眾的隱微震顫、餓到快死的人、赤腳露臂無依無靠的人、孤兒孤女、窮愁潦倒蒙羞受辱的人和在黑暗中流浪的一切遊魂野鬼。他應滿懷憐憫,同時以嚴肅的態度下到那些進不去的坑窟裡,象同胞兄弟和法官一樣,去接近那些在那裡橫七豎八攪作一團的人、流血的人和動武的人、哭泣的人和咒罵的人、捱餓的人和大嚼的人、吞聲忍淚和為非作歹的人。難道這些觀察人們心靈的歷史學家的責任,比不上那些研究外部事物的歷史學家嗎?誰能認為但丁要說的東西比馬基雅弗利少些呢?文明的底蘊是不是因為比較深奧、比較幽暗便不及表相那麼重要呢?在我們還沒有認識山洞時,我們能說已經認清了山嗎?
我們還要順便指出,根據上面所說的那幾句話,我們可以推論出兩類截然不同的歷史學家,在我們的思想裡。其中的區別並不存在。一個研究各族人民公開的、可見的、明顯的群眾生活的歷史學家,如果他不同時也洞悉他們隱蔽的較深的生活,便不是一個優秀的歷史學家;而一個人,如果不能在需要時成為外部事物的歷史學家,也就不可能成為一個良好的內在事物的歷史學家。習俗和思想的歷史滲透在大事的歷史裡,這是兩類互相影響、隨時互相關連、經常互為因果的不同事物。上蒼刻畫在一個國家表面上的線條,必有暗淡而明顯的線平行,在它的底層的任何騷亂也必然引起表面的震動。歷史既然包羅一切,真正的歷史學家便應研究一切。
人並非是只有一個圓心的圓圈,它是一個有兩個焦點的橢圓。事物是一 個點,思想是另一個點。
黑話只不過是語言在要幹壞事時用來改頭換面的化裝室。它在這裡換上面罩似的詞句和洞洞窪窪般的隱喻。
這樣,它的面目便變得可憎了。人們幾乎認不出它的真面目了。這真是法蘭西語言,人類的偉大語言嗎?
它準備上臺,替罪行遮掩,適合扮演整部壞劇中的任何角色。它不再好好走路,而是一瘸一拐,兩腋支在聖蹟區的柺杖上蹣跚前行,柺杖還可以一下變成大頭棒,它自稱是託缽行乞的,牛鬼蛇神把它裝扮成種種怪模樣,它爬行,也能昂頭豎起,象蛇的動作。它從此能擔任任何角色,作偽的人把它變成斜眼,放毒的人使它生了銅鏽,縱火犯給它塗上松煙,殺人犯給它抹上胭脂。當我們在社會的門邊,從誠實人這方面去聽,我們的耳朵會聽到一些門外人的對話。我們能分辨出一些問話和一些答話。我們聽到一種可惡的聲音在竊竊私語,不知所云,好象是人在說話,但更象狗吠,不全象人話,這便是黑話了。那些字是畸形的,帶一種不知是什麼怪獸的味兒。我們彷彿聽見了七頭蛇在說話。
這是黑暗中的鬼語。軋軋聒耳,翕張如風,彷彿黃昏時聽人猜啞謎。人在苦難時眼前一片漆黑,犯罪時眼前更黑,這兩種黑凝結在一起便構成了黑話。天空中的黑,行動上的黑,語言裡的黑。這是種可怕的癩蝦蟆語言,它在茫茫一片由雨、夜、飢餓、淫邪、欺詐、橫暴、裸體、毒氣、嚴寒(窮苦人的春秋佳日)所構成的昏黃迷霧中來往跳躍,匍匐,唾沫飛濺,象魔怪似的扭曲著身體。
對於受到懲罰的人我們應當有同情之心。唉!我們自己是些什麼人?向你們談話的我是什麼人?聽我談話的你們又是什麼人?我們從何而來?誰能肯定我們在出生以前什麼也沒有做過?地球和牢獄並非絕無相似之處。誰能說人不是天條下再次下獄的囚犯呢?
你們用眼睛湊近去細察人生吧。從各方面去看,我們會感到人的一生處處都是懲罰。你是個被人稱作倖福的人嗎?好吧,可你沒一天不是憂心忡忡的。每天都有大煩惱或小操心。昨天你曾為一個親人的健康發抖,今天你又為自己的健康憂慮,明天將是錢財方面的麻煩,後天又將受到一個誹謗者的騷擾,大後天是一個朋友的壞訊息;隨後又是天氣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