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輕而易舉的工作。在思想的光輝下面對公然大說特說大量嚇人的黑話,沒有什麼比這更悽慘的了。它確實象一種見不得太陽剛從汙池裡撈出來的怪獸。人們好象見到一片活生生的長滿了刺的怪可怕的荊棘,在抽搐、匍匐、跳動,鑽向黑處,瞪眼唬人。這個字象只爪子,另一個字象只流血的瞎眼睛,某句話象個開合著的蟹螯。這一切都是活著的,是某種既雜亂又有序的事物,那種奇醜無比的生命力活動著。
現在我們要問,醜惡的事物,是從幾時起被排斥而不研究的呢?疾病又從幾時起驅逐了醫生的呢?一個人,拒絕研究毒蛇、蝙蝠、蠍子、蜈蚣、蜘蛛,見了這些便把它們趕回到它們的洞裡去,同時還說:“啊!這太難看了!”
①拉丁文,懶惰。
②指《一個死囚的末日》。
這樣還能設想他是個生物學家嗎?掉頭不顧黑話的思想家和掉頭不顧癰疽的外科醫師一樣。這也好比是一個不想研究語言的實際問題的語言學家,一個不想鑽研人類實際問題的哲學家。因此,必須向不明真相的人說清楚,黑話是文學範疇中的一種奇蹟,也是人類社會的一種產物。所謂的黑話究竟是什麼呢?黑話就是窮人的語言。
到此,人們可以止住我們,人們可以把這一事理廣泛運用到其他範疇,雖然廣泛運用有時能起淡化作用,人們可以對我們說,所有的手藝,一切職業,也不妨加上等級社會中的所有一切階層,各行各業的知識都有它們的黑話。商人說“蒙培利埃可發售”,“優質馬賽”;兌換商說“延期交割,本月底的手續貼補費”;玩紙牌的人說“通行無阻,黑桃完啦”;諾曼底群島的法庭執達吏說“在租戶有禁令的地段,在宣佈對拒絕者的不動產有繼承權時,不能從這地段要求收益”;鬧劇作家說“喝倒彩”;喜劇作家說“我垮了”;哲學家說“三重性”;獵人說“紅野禽,食用野禽”;骨相家說“友善,好戰,熱衷於秘密”;步兵說“我的黑管”;騎兵說“我的小火雞”;劍術師說“三度,四度,衝刺”;印刷工人說“加鉛條”;所有這些印刷工人、劍術師、騎兵、步兵、骨相家、獵人、哲學家、喜劇作家、鬧劇作家、法庭執達吏、玩紙牌的人、兌換商、商人,全是在說黑話。畫家說“我的刷子”;公證人說“我的跳來跳去的人”;理髮師說“我的助手”;鞋匠說“我的幫手”,也是在說黑話。嚴格地說,假使我們一定要那麼看,所有那些表達右邊和左邊的種種方式,如海員們所說的“船右舷”和“左舷”,舞臺佈景人員所說的“庭院”和“花園”,教堂勤雜人員所說的“聖徒的”和“福音的”,都是黑話。從前有過女才子的黑話,今天也有嬌娘子的黑話。朗布耶的府第和聖蹟區相去不遠。還有公爵夫人的黑話,王朝復辟時期的一個極高貴又極美麗的夫人在一封情書裡寫的這句話便可以證明:“你從所有這些誹謗中可以找到大量根據,我是不得不逃出來的埃”外交界的數字和密碼也是黑話,教廷的國務院以 26作為羅馬的代號,以 grkztntgzyal為使臣的代號,以 abfxustgrnogrkzutuXI為摩德納公爵的代號,便是黑話。中世紀的醫生稱胡蘿蔔、小紅蘿蔔和白蘿蔔為 opoponach,per…froschinum, reptitalmus,dracatholicumangelorum,postmegorum,也是在說黑話。糖廠主人說“沙糖、大糖塊、淨化糖、精製塊糖、熱糖酒、黃糖砂、塊糖、方塊糖”,這位誠實的廠主是在說黑話。二十年前評論界裡的某一派人常說“莎士比亞的一半是來自文字遊戲和雙關的俏皮話”,他們是在說黑話。有兩個詩人和藝術家意味深長地說,如果德?蒙莫朗西先生對韻文和雕塑不是行家的話,他們便要稱他為“布林喬亞”,這也是在說黑話。古典的科學院院士稱花為“福羅拉”,果為“波莫那”,海為“尼普頓”,愛情為“血中火”美貌為“迷人”,馬為“善跑”,白帽徽或三色幅徽為“柏洛娜①的玫瑰”,三角帽為“瑪斯的三角”,這位古典院士是在說黑話。代數、醫學、植物學也都有它們的黑話。人在船上所用的語言,讓?巴爾、杜肯、絮弗朗和杜佩雷等人在帆、桅、繩索迎風呼嘯,傳聲筒釋出命令,舷邊刀斧搏擊,船身滾蕩,狂風怒吼,大炮轟鳴中所用的那種極其完整、極其別緻、令人讚賞的海上語言也完全是一種黑話,不過這種具有英雄豪邁氣概的黑話和流行於鬼蜮世界的那種粗野的黑話比起來,確有雄獅與豺狗之分。
①柏洛娜(Bellone),羅馬神話中之女戰神,戰神瑪斯之妻或姐妹,為瑪斯準備戰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