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這樣來說服我自己;您讓我說出秘密,而我來向您說的事是如此不尋常,您確實有權讓我說;真的,我曾整夜給自己找理由,我也給自己找到了很充足的理由,是的,我已盡我所能。但有兩件事我沒有做到:我既未把牽住我、釘住我、封住我的心的線割斷,又沒有,當我一人獨處時,讓那輕聲向我說話的人住口。因此我今早來向您承認一切。一切,或者幾乎就是一切。還有一些是不相干的,只涉及我個人的,我就保留下來了。主要的您已知道。因此我把我的秘密交給您,在您面前我說出我的秘密,這並不是一個容易下的決心。我鬥爭了整夜,啊!您以為我沒向自己解釋這並不是商馬第事件,隱瞞我的姓名無損於人,並且割風這個名字是割風為了報恩而親自送給我的,我完全有權保留它,我在您給我的房間裡可以生活得很愉快,我不會礙事,我將待在我的角落裡,您有珂賽特,我也感到自己和她同住在一所房子裡。每個人都有自己那一份適當的幸福,繼續做割風先生,這樣一切問題都解決了。不錯,除了我的良心,到處使我感到快樂,但我心靈深處將仍是黑暗的。這樣的幸福是不夠的,必須要自己感到滿意才行。我這樣仍舊當割風先生,我的真面目就隱藏起來了,而在你們心花怒放的時候,我心裡卻藏著一件陰暗的事,在你們的光明磊落中,我還有著我的黑暗;這樣,不預先說明,我就隨意擅自把徒刑監獄引進了你們的家,我和你們同桌坐著,心中暗自思量,如果你們知道我是誰,一定要把我趕出大門,我讓僕從侍候著我,如果他們知道了,一定會叫:‘多麼可怕呀!’我把手肘碰著您,而您是有權拒絕的,我可以騙到和你們握手!在你們家裡,可敬的白髮老人和可恥的白髮老人將分享你們的敬重;在你們最親切的時候,當人人都以為相互都已經把心完全敞開,當我們四個人一起時候,在您的外祖父、你們倆和我之中,就有一個是陌生人!我將和你們在一起共同生活,同時一心想的是不要把我那可怕的井蓋揭開了。這樣我會把我這個死人強加給你們這些活人,我將終身被判決過這種生活。您、珂賽特和我,我們三個人將同戴一頂綠帽子!您難道不發抖嗎?我只是眾人中一個被壓得最低的人,因而也就是一個最兇狠的人。而這罪行,我將每日重犯!這一欺騙,我將每日重複!這個黑暗的面具,我將每天都要戴著!我的恥辱,每天都要使你們擔負一部分!每天!使你們,我親愛的,我的孩子,我的純潔的人來負擔!隱瞞不算一回事?緘默是容易辦到的嗎?不,這並不容易。有的緘默和撒謊沒有兩樣。我的謊言,我的假冒的行為,我的不適當的地位,我的無恥,我的背叛,我的罪惡,我將一滴一 滴地吞下肚去,吐了又吞,到半夜吞完,中午又重新開始,我說的早安是種欺騙,我說的晚安也是種欺騙,我將就睡在這謊言上,又將它和著麵包吞下去,我將面對珂賽特,我將用囚犯的微笑回答天使的微笑,那我將會是一個萬惡的騙子!為了什麼目的?為了得到幸福。為了得到幸福,為自己!難道我有權利得到幸福?我是處於生活之外的人哪,先生。”
冉阿讓停了下來。馬呂斯聽著。象這樣連貫的思想和悲痛是不能中斷的。
冉阿讓又重新放低語調,但這已不是低沉的聲音,而是變為了死氣沉沉的聲音:“您問我為什麼要說出來?您說我既未被告發,也未被跟蹤,也未被追捕。是的,我是被告發了!是的!被跟蹤和被追捕了!被誰?被我自己。是我擋住了我自己的去路,我自己拖著自己,我自己推著,我自己逮捕自己,我自己執行,當一個人自己捉住自己時,那就是真捉住了。”
於是他一把抓住自己的衣服朝馬呂斯靠去。
“您看這個拳頭,”他繼續說,“您不認為它揪住這領子是不打算放掉的?好吧!良心完全是另一種拳頭呀!如果要做幸福的人,先生,那就永遠不應懂得天道上帝,因為,一旦懂得了,它就是鐵面無私。它似乎會因為你懂了而懲罰你;不對,它會為此而酬報你;因為它把你放進一個地獄裡去,在那裡你感到上帝就在你身旁。剖腹開膛的懲罰剛要結束,自己和自己之間就能相安無事了。”
於是他用一種痛心而強調的語氣繼續說:“彭眉胥先生,這不合乎常情,我是一個誠實的人。我在您眼裡貶低自己,才能在自己眼裡抬高自己。我已碰到過一次這樣的事,但沒這樣沉痛;那不算什麼。是的,一個誠實人。如果因我的過錯,您還繼續尊敬我,那我就不是誠實的人;現在您鄙視我,我才是誠實的。我的命運註定了只能得到騙來的尊重,這種尊重使我內心自卑,並徒增內疚,因此要我自尊,就得受別人的蔑視。這樣我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