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見鎖孔,粗粗的鎖閂深深地嵌在鐵鎖橫頭裡,這鎖看得出是雙轉鎖,是監獄用的那種,過去在巴黎人們很愛用它。
出了鐵柵欄就是野外、河流和陽光,河灘很窄,走過去是可行的,遙遠的河岸,巴黎——這很容易藏身的深淵,遼闊的天邊,還有自由。在河右邊下游,還能辨認出耶拿橋,右邊上游是殘廢軍人院橋;待到天黑再逃走,這是個很合適的地方。這裡是巴黎最僻靜的地區之一,河灘對面是大石塊路。蒼蠅從鐵柵欄的空格里飛出飛進。
大致是晚上八點半了,天已快黑。
冉阿讓把馬呂斯放在牆邊溝道上乾燥處,然後走到鐵柵欄前,兩手緊握住鐵條,瘋狂地搖晃,但一點鬆動也沒有。鐵柵門紋絲不動。冉阿讓一根又一根地抓住鐵棍,希望能拔下一根不太牢固的來撬門破鎖。可是一根鐵棍也拔不動。連老虎牙床上的牙也沒有這麼牢固。沒有撬棍,沒有能撬的東西,困難便不能克服。無法開門。
難道就死在這裡?怎麼辦?會發生什麼事呢?退回去,重新走那條駭人的已走過的路線,他已沒了力氣。再說,怎樣再穿過這靠奇蹟才脫了險的窪地呢?走過窪地之後,沒有警察巡邏隊了嗎?兩次躲避巡邏隊當然不可能。而且,往哪裡走?朝什麼方向?順著斜坡不能到達目的地。即使能到達另一 個出口,可能又被一個蓋子或鐵柵欄堵著。所有的出口無疑都是這樣關閉著的。進來時僥倖遇到了那個開著的鐵柵門,但其他溝口肯定是關著的。只有在監牢中越獄才會成功。
一切都完了。冉阿讓所作的一切都是白費勁,因為上帝不點頭。他們倆都被陰暗而巨大的死網罩住,冉阿讓感到那隻非常可怕的蜘蛛在暗中顫動的黑絲上來回爬行。他背向鐵柵欄,跌倒在地,倒地而非坐下,靠著始終不動的馬呂斯,他的頭垂在兩膝中。沒有出路。他已辛酸嘗荊在這沉重的沮喪時刻,他想到了誰?不是他自己,也不是馬呂斯,他想到了珂賽特。
八 撕下的一角衣襟
正處在萬分頹喪裡,忽然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一個聲音輕輕向他說:“兩人平分。”難道黑暗中竟還有人?沒有比絕望更似夢境的了。冉阿讓以為是在做夢,他一點腳步聲都沒聽到。這可能嗎?他抬頭一望。一個人正在站在他面前。這個人穿一件罩衫,光著腳,左手拿著鞋,他脫去鞋肯定是為了走近冉阿讓而不讓他聽到他的走路聲。冉阿讓一刻也不猶豫,相遇雖是如此突兀,但他卻認得這個人。他就是德納第。可以這麼說,冉阿讓雖然被驚醒,但他對驚慌也早已習慣,他經受過需要快速應對的意外打擊,於是,清醒的頭腦立刻恢復了。何況,處境也不能再惡劣,困境到了某種程度已無法再升級,德納第本人也不能使這黑夜更黑。
一剎那間的等待。德納第把右手舉到額際來遮陽,接著又皺起眉頭眨眨眼,這一動作再加上略閉雙唇,說明一個精明的人在試著去辯認出另一個人。但他沒有認出來,我們剛才說過,冉阿讓揹著陽光,加上他滿臉的汙泥和鮮血,變得如此面目全非,就是在白天,也未必能被人認出來。相反,鐵柵欄的光——這地窟中的光——正照著德納第,他是慘談的,確實是這樣,但能看得清清楚楚,正如俗話所說,說是很對,冉阿讓一眼就認出了德納第。所處情況的不同使得這一秘密的、即將開始的、兩種地位和兩個人之間的決鬥,將對冉阿讓更為有利。兩人相遇,一個是面目看不清楚的冉阿讓,另一個是真相畢露的德納第。
冉阿讓立刻發現德納第沒能認出他。
在這若明若暗的地方他們互相觀察了一番,好象在進行較量,德納第首先打破了沉默:“你打算怎麼出去?”
冉阿讓不回答。德納第繼續說:
“無法用小鉤開鎖,但你必須出去。”
“對。”冉阿讓說。
“那麼對半分。”
“你說什麼。”
“你殺了人,好罷,我呢,我有鑰匙。”德納第用手指著馬呂斯,繼續說:“我不認識你,但我願意幫你,你得夠朋友。”冉阿讓開始明白了,德納第以為他是一個兇手。德納第又說:“聽著,夥計,你不會沒有看兜裡有什麼就把人給殺了。分我一半,我就替你開啟門。”
他從有著無數洞的罩衫下面露出了一把大鑰匙的一半,又加上一句:“你要見一下田野的鑰匙①是什麼樣的嗎?在這兒。”按照老高乃依的說法,冉阿讓“愣住了”,他甚至懷疑所見是否是真的。
這是看起來外表可怕的天老爺,以德納第的形象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善良天使。
德納第把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