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的問題。並非他想不起這些問題,而是他怕這些問題。容德雷特破屋?街壘?沙威?誰知道揭到什麼時候才會終止?冉阿讓不象是個畏縮的人。誰知道,如果馬呂斯追問後,他是否會希望冉阿讓不再說下去?在某些重要關頭,我們大家難道不曾遇到過,在提了一個問題之後,自己趕忙塞住耳朵不願聽到回答?尤其是在戀愛時期,是會常有這種懦弱現象的。過分追究險惡的情況是不謹慎的,尤其是當我們自己生活裡不能割斷的面又不幸被牽涉在其中時。冉阿讓失望的解釋,可能會暴露出一些可怕的事,誰知道這道醜惡的光是否會波及珂賽特?誰知道在珂賽特天使般的額頭上是否已留存了這種地獄之光呢?濺出的閃電的光仍是霹靂。天數里有著這種相互的關連,由於陰沉的染色反光律在起作用,無辜的人也會染上罪惡的痕跡,最清白的面容也能永久保留著可憎的近鄰的反射。無論正確與否,馬呂斯害怕了。他已知道得太多了。他想含混過關,並不想去弄清底細。他在失望時昏亂地抱走珂賽特,並閉目不看冉阿讓。
這個人屬於黑暗,屬於活生生的恐怖的黑夜。他怎麼敢追根問底呢?盤問黑影是件恐怖事。誰知道它將如何作答。黎明可能會永遠被它玷汙!在這種思想狀態裡,一想到這個人今後將和珂賽特會有某種接觸,馬呂斯便感到驚惶失措。這些可怕的問題,當時他因退縮而不敢提出來,這些問題本可能會使他得出一個毫不留情的一刀兩斷的決定,他此刻差不多在埋怨自己沒有把它提出來。他覺得自己心腸太好,太寬厚,也就是說,太懦弱了。這種軟弱使他作出了一個不謹慎的讓步。他被人感動了。他不應該如此。他應該簡單而乾脆地甩掉冉阿讓。冉阿讓是惹禍的人,他應該犧牲他,把他從家中趕出去。他責怪自己,他怪自己突然被激動弄糊塗了,使自己耳聾眼瞎,被盲目地拖著跑了。他對自己感到極其悔恨。
現在怎麼辦呢?冉阿讓的來訪讓他非常反感。這個人到他家來?來幹什麼?怎麼辦?至此他已頭暈眼花,他不願深思,不願細察,也不願追問自己。他已經答應了,他被動地答應了;冉阿讓得到了他的諾言;即使對一個苦役犯,特別是對一個苦役犯,也決不能食言,然而他首先要負起的責任仍是珂賽特。總之,一股壓倒一切的厭惡在支配著他。
所有這些想法在馬呂斯腦海中混亂地上下搗騰,從一種想法轉到另一 種,每一種都使他萬分激動,他因而極端惶惑。要在珂賽特面前隱藏起這種①“魔鬼退下”,原文為拉丁文 Vade retro。
情緒是很不容易的,但愛情是天才,馬呂斯做到了。此外,他好象是無意地向珂賽特提出了幾個問題,天真無邪,潔白如鴿子的珂賽特一點兒也不懷疑;他向她談到她的幼年和少年時期,於是他越來越深信凡是一個人能具有的善良、慈愛和可敬之處,對珂賽特而言這個苦役犯都是具有的。馬呂斯的預感和推測都是正確的。這株可怕的蕁麻疼愛並且護衛了這朵百合花。
第八卷黃昏月殘之際
一 地下室
第二天黃昏時分,冉阿讓去敲吉諾曼家的大門。迎接他的是巴斯克。巴斯克正好在院子裡,似乎他已接到命令。有些時候我們會關照僕人:“你在這兒守著某某人,他就要來了。”
巴斯克未等冉阿讓來到跟前就問他:
“男爵先生叫我問先生,要上樓還是待在樓下?”
“在樓下。”冉阿讓回答。巴斯克確是十分恭敬的,他把地下室的門開啟了說:“我去通知夫人。”冉阿讓走進了一間有拱頂的潮溼的地下室,有時這是當作酒窖用的。昏暗的光線,從一扇有鐵欄杆的開向街心的紅格玻璃窗裡射入。這不是一間象其他被拂塵、打掃天花板的撣子以及掃帚經常清理著的房間,灰塵在裡面靜悄悄地堆積著。對蜘蛛的消滅計劃還沒有訂立。一個精緻的黑黑的大蛛網張掛著,虛張聲勢地鋪呈在一塊窗玻璃上,上面綴滿了死蒼蠅。房間既小又矮,牆角有一堆空酒瓶。牆壁刷成赭黃色,石灰大片大片剝落。靠裡有一個木質的壁爐漆成黑色,爐架窄小,爐中生了火,很明顯,這說明他們估計到冉阿讓的回答是“在下面”。
兩把扶手椅放在火爐左右,在扶手椅之間鋪了一塊床前小墊,代替地毯,小墊只剩下粗繩,幾乎沒剩下羊毛了。房間利用火爐的光和從窗子透入的黃昏天光來照明。冉阿讓疲憊不堪。好幾天來他不吃也不睡,就倒在一張扶手椅裡。巴斯克進來,把一支燃著的蠟燭放上爐架又走了。冉阿讓低著頭,下巴垂在胸口上,沒看巴斯克,也沒看蠟燭。
忽然他興奮地站了起來,珂賽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