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絕。進攻者衝進酒店,倒地的破門板絆住了他們的腳,竟一個戰士也找不到。盤旋的樓梯被斧子砍斷,橫在樓下廳堂中,幾個受傷者剛斷了氣,所有未被殺死的人都上了二樓,從本是樓梯通道的天花板的洞口,猛烈地開火。這是他們最後的子彈。當子彈用盡後,這些瀕死的猛士已沒有任何彈藥,他們每人手中拿兩個安灼拉儲備的瓶子(我們前面提到過),他們用這易碎的駭人的粗棒去對付攀登者。這是裝了鏹水的瓶子。我們如實地敘述了這種悽慘的殘殺。被圍者,真可嘆,把一切東西都變成了武器。希臘的火硝並未傷害阿基米得的聲譽,沸滾的松脂也無損於巴亞爾②的名聲;一切戰爭都是恐怖的,毫無選擇的餘地。包圍者的機槍手,自下而上雖有不便,殺傷力仍很可觀。天花板洞口四周很快被一圈死人的頭蓋住,流淌著股股鮮血。那些嘈雜聲簡直無法形容;在緊閉的火熱的濃煙中,就象在黑夜中作戰一樣,已到非筆墨所能形容的恐怖程度。這種地獄中的搏鬥已失去人性,這已不是巨人對付大漢,這象密爾頓和但丁,而不象荷馬。惡魔在進攻,鬼魂在頑抗。
這是殘忍的英雄主義。
②巴亞爾(Bayard,1475?—1524),法國騎士,被同代人譽為“大無畏而又無可責難的騎士”。
二十三 捱餓的俄瑞斯忒和醉酒的皮拉得斯最終進攻者疊成人梯,再利用斷梯,爬上牆,攀住天花板,劈傷洞口最後幾個抵抗者,二十個右左的進攻的人,有士兵、國民自衛軍和保安警察隊,大家亂成一團,很多人在可怕的登攀中面部受傷,血流得使眼睛不能視物。他們怒不可遏,野性大發,衝進了二樓室中。那裡只有一個人還站著,這就是安灼拉。他一無子彈,二無利劍,手中只有一管槍筒,槍托已在侵入者的頭上敲斷。他把彈子檯橫在自己與進攻者之間,自己退至屋角,目光炯炯,昂首而立。他握著斷槍,神情可怖,以致無人近前。突然一聲大叫響起:“這就是頭頭,是他殺死了炮長。他倒挑了個好地方,這倒也不壞,就讓他這樣待著,就地槍決!”
“開槍吧。”安灼拉說。他扔掉手裡的槍筒,兩臂交叉,挺起胸站著,等待。英勇就義總令人感動。當安灼拉叉起雙臂,接受死刑,震耳的廝殺聲在屋中頓時沉寂下來,混亂狀態立刻平息,變成墳場般的靜穆。安灼拉手無寸鐵,一動不動,凜然不可侵犯。這年輕人,似乎對嘈雜聲施加了一種壓力,他是唯一沒受到一點傷的人。他舉止高貴,渾身浴血,神態動人,象不會受傷的人那樣無所畏懼,好象單憑他那鎮靜的目光就能迫使這兇狠的人群懷著敬意來槍殺他。他那英俊的容貌,此刻再加上他的傲岸之氣,使他容光煥發,他好象既無疲勞,也不會受傷,在這可怕的二十四小時之後,仍面色紅潤鮮豔。事後一個證人在軍事法庭上談到的人可能就是他:“有一個暴動者,我聽見大家叫他阿波羅。”①一個國民自衛軍瞄準安灼拉後,又垂下他的武器說:“我感到似乎要去槍殺一朵花。”
有十二個人在安灼拉的角落對面組成了一個小隊,默默地準備好他們的武器。
然後一個班長叫了一聲:“瞄準!”
一個軍官打斷了說:
“等一會兒。”他問安灼拉:
“需要替您蒙上睛睛嗎?”
“不要。”
“是不是您殺了我們的炮長?”
“是的。”格朗泰爾已經醒了一會兒了。
我們記得,格朗泰爾從昨晚起就睡在酒店的樓上,坐在椅子上,伏倒在桌上。
他和從前的那種比喻完全一樣:死醉。這種可惡的迷人的烈性酒精讓他沉睡。他的桌子太小,對街壘起不了作用,所以就留給他了。他老是保持同一姿勢,胸部俯向桌面,頭平枕在手臂上,周圍有玻璃杯、啤酒杯和酒瓶。他沉重的睡眠有如冬眠的熊和吸足了血的螞蟥,排槍齊射,炮彈、霰彈從視窗打進他所在屋內,甚至連襲擊驚人的叫囂,全都對他不起作用,對炮聲他有時以鼾聲作答。他好象在等著一顆子彈,免得使自己醒來。好幾個屍體躺①此處俄端斯忒斯影射安灼拉,皮拉得斯影射格朗泰爾。
①此處指安灼拉容貌英俊,和阿波羅相似。
在他的四周,乍一看他和這些死去的沉睡者難分彼此。喧囂沒有吵醒一個醉漢,寂靜反倒使他醒來。這種怪現象不止一次地被人見到。對四周坍塌的一切格朗泰爾都一無所覺,坍塌好象使他睡得更沉穩。在安灼拉麵前停止的喧囂對這位昏睡者也發生震撼的作用。等於一輛飛跑著的車子突然停下來一樣,車中的酣睡者因此醒來。格朗泰爾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