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中有二十營被殲滅,在這所烏古蒙宅子裡,三千人裡有些被刀砍了,有些身首異處,有些被扼殺,有些被射死,有些被燒死;凡此種種,只為了今日的一個農民向遊人說:“先生,給我三個法郎,要是您樂意,我把滑鐵盧的那回事講給您聽聽。”
①一五九八年,法王亨利四世頒佈南特敦令,允許新教存在。一六八五年,經路易十四廢止,迫使無數新教徒遷徒國外。
三 一八一五年六月十八日
追根溯源是講故事者的權利之一,假設我們是在一八一五年,並且比本書第一部分所說的那些進攻還稍早一些的時候。假使在一八一五年六月十七日至十八日的那一晚不曾下雨,歐洲的局面早已改觀了。多了幾滴雨或少了幾滴雨,就成了拿破崙勝敗存亡的關鍵。上天只須借幾滴雨水,便可使滑鐵盧成為奧斯特里茨的末日,一片薄雲違反了時令的風向穿過天空,便足以讓一個世界毀滅。
滑鐵盧戰爭只有在十一點半開始,布呂歇爾才能從容趕到。為什麼?因為地面溼了。炮隊只有等到地面幹一點,否則不能移動。拿破崙是用炮的高手,他自己也這樣覺得。他在向督政府報告阿布基爾戰況的檔案裡說過:“我們的炮彈便這樣打死了六個人。”這句話可以說明那位天才將領的特點。他的一切戰爭計劃全是建立在炮彈上的。集中大炮火力於某一點,那便是他勝利的秘訣。他把敵軍將領的戰略,看成一個堡壘,給予迎頭痛擊。他用開花彈攻打敵人的弱點,挑戰,解圍,也全賴炮力。他的天才就是最善於用炮。攻陷方陣,粉碎聯隊,突破陣線,消滅和驅散密集隊伍,那一切便是他的手法,打,打,不停地打,而他把那種打的任務交給炮彈。那種銳不可當的方法,加上他的天才,便使戰場上的這位沉鬱的揮拳好漢在十五年中所向披靡。
一八一五年六月十八日,正因為炮位佔優勢,他更寄希望於發揮的威力。威靈頓只有一百五十九尊火器,而拿破崙卻有二百四十尊。假如地面是乾燥的,炮隊易於行動,早晨六點便已開火了。戰事在兩點鐘,在比普魯士軍隊的突然出現還早三個鐘頭的時候就告結束,便已經獲勝了。在那次戰爭的失敗裡,拿破崙方面的錯誤佔多少因素呢?中流失事便應歸咎於舵工嗎?
拿破崙體力上明顯的變弱,難道那時已引起了他精力的衰退?二十 年的戰爭,難道象磨損劍鞘那樣,也磨損了劍刃,象消耗體力那樣,也消耗了精神嗎?這位將領難道也已感到年齡的困累嗎?簡而言之,這位天才,確如許多優秀的史學家所公認的那樣,已經衰弱了嗎?他是不是為了要掩飾自己的衰弱,才那樣輕舉妄動呢?他是不是在一場風險的困惑中,開始變得把握不住了呢?難道他犯了為將者的大忌,變成了不知危險的人嗎?在那些可以稱作大活動家的鋼筋鐵骨的人傑裡,果真存在著天才退化的時期嗎?對精神活動方面的天才,老年是不起影響的,象但丁和米開朗琪羅這類人物,年歲越高,才氣越盛;對漢尼拔①和波拿巴這類人物,才氣難道會隨著歲月消逝嗎?難道拿破崙對勝利已失去了他那種銳利的眼光嗎?他竟到了認不清危險、猜不出陷阱、分辨不出坑谷邊上的懸崖那種地步嗎?對災難他已失去嗅覺了嗎?從前他素來洞悉一 切走向成功的道路,手握雷電,發蹤指使,難道現在在竟昏憒到自陷絕地,把手下的千軍萬馬推入深淵嗎?四十六歲,他便害了無可救藥的狂病嗎?那位掌握命運的怪傑難道只是一個大莽漢了嗎?
我們絕不作如是之想。
①漢尼拔(HANNIBAL,約前 247—183),傑出的迦太基統帥。
他的作戰計劃,眾所周知是個傑作。直逼聯軍戰線中心,洞穿敵陣,把它截為兩半,把不列顛的一半驅逐到阿爾,普魯士的一半驅逐到潼格爾,使威錄頓和布呂歇爾首尾不能相應,奪取聖約翰山,佔領布魯塞爾,把德國人拋入萊茵河,英國人投入海中。那一切,在拿破崙看來,都是能在那次戰爭中實現的。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看。
在此地我們當然沒有寫滑鐵盧史的奢望,我們現在要談的故事的伏線與那場戰爭有關,但是那段歷史並非我們的主題,況且那段歷史是已經編好了的,洋洋灑灑地編好了的,一方面,有拿破崙的自述,另一方面,有史界七賢①的著作。至於我們,儘可以讓那些史學家去聚訟,我們只是一個事後的見證人,原野中的一個過客,一個在那血肉狼藉的地方俯首搜尋的人,也許是一個把表面現象看作實際情況的人;對一般錯綜複雜、神妙莫測的事物,從科學觀點考慮問題,我們沒有發言權,我們沒有軍事上的經驗和戰略上的才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