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是不盡然的。好象在拋屍的當天晚上,還有人聽見微弱的叫喊聲從井底傳出來。
那口井孤零零地在院子中間。三堵半磚半石的牆,曲折得和屏風的隔扇一樣,象個小方塔,三面圍著它。第四面是空著的。那便是取水的地方。中間那堵牆有個怪形牛眼洞,也許是個炸彈窟窿。那小塔原有一 層頂板,現在只剩下木架了。右邊護牆的鐵件作十字形。我們低頭往下望去,只看見黑魆魆一道磚砌的圓洞,深不見底。井旁的牆腳都埋在蕁麻叢裡。
在比利時,每口井的周圍地上都鋪有大塊的青石板,而那口井卻沒有。代替青石板的,只是一條橫木,上面架著五六段奇形怪狀、多節、僵硬、類似長條枯骨的木頭。它已沒有吊桶,也沒有鐵鏈和滑車了;但盛水的石槽卻還倖存著。雨水匯聚其中,常有一隻小鳥從鄰近的樹林中飛來吸啄飲幹,隨後又飛去。
在那廢墟里只有一所房子,那便是莊屋,還有人住著。莊屋的門開向院子。門上有一塊精緻的哥特式的鎖面,旁邊,斜伸著一個苜蓿形的鐵門鈕。當日漢諾威的維爾達中尉正握著那門鈕,想躲到莊屋裡去,一 個法國敢死隊員一斧頭便砍下了他的手。
住這房子的那一家人的祖父叫範?吉耳遜,他便是當年的那個園丁,早已死了。一個頭發灰白的婦人向您說:“當時我也住在這裡。我才三 歲。我的姐姐大些,嚇得直哭。他們便把我們帶到樹林裡去了。我躲在母親懷裡。大家都把耳朵貼在地上聽,我呢,我學大炮的聲音,喊著‘嘣,嘣。’”院子左邊的那道門,我們已經說過,開向果園。
果園的情形慘極了。它分三部分,我們幾乎可以說三幕。第一部分是花園,第二部分是果園,第三部分是樹林。這三部分有一道總圍牆,在門的這邊有古堡和莊屋,左邊有一道籬,右邊有一道牆,後面也有一道牆。右邊的牆是磚砌的,後面的牆是石砌的。我們先進花園。花園比房子低,種了些覆盆子,生滿了野草,盡頭處有座高大的方石平臺,欄杆的石柱全作戎葫蘆形。那是貴人的花園的樣式,它那格局是最早的法國式,比勒諾特爾式還早,現在已經荒廢,荊棘遍佈。石柱頂作渾圓體,類似石球。現在還有四十三根石欄杆立在它們的底座上,其餘的都倒在草叢裡了。幾乎每根都有槍彈的凹痕。一條斷了的石欄杆豎在平臺的前端,彷彿一條斷腿。花園比果園低,第一輕裝隊的六個士兵曾經攻進這花園,陷在裡面,好象熊落陷阱,出不去,他們受到兩連漢諾威士兵的攻擊,其中一連還配備了火槍。漢諾威士兵賃著石欄杆,向下射擊。輕裝隊士兵從低處回 射,六個人對付兩百,奮不顧身,唯一的屏障只是草叢,他們堅持了一刻鐘後,六個人便同歸於盡了。我們踏上幾步石級,便從花園進入真正的果園。在一塊幾平方丈大小的地方,一千五百人在不到一個鐘頭的時間裡全倒下去了。那道牆現在似乎還有餘勇可賈的神氣。英國兵打在牆上的那三十八個高低不一的槍孔現在都還在。在第十六個槍孔前面,有兩座花崗石的英國墳。只有南面的牆上有槍孔,總攻擊當時是從這面來的。一道高的青藤籬遮掩著牆的外面,法國兵到了,以為那只是一道籬笆,越過後才發現了那道設了埋伏阻止他們前進的牆。英國近衛軍躲在牆後,三十八個槍孔一併開火,暴雨似的槍彈迎面掃來。索亞的一旅人在那裡覆沒了。滑鐵盧戰爭便是這樣開始的。
果園終於被奪過來了。法國兵沒有梯子,便用指甲抓著藤蔓往上爬。兩軍在樹下肉搏。草上全染滿了血。納索的一營兵,七百人,在那裡被殲滅。克勒曼的兩隊炮兵排在牆外,那牆的外面滿是開花彈的傷痕。
這果園,和其它的果園一樣,易受五月風光的感染。它有它的金鈕花和小白菊,野草茂盛,耕馬在啃青,一些曬衣服的毛繩系在樹間,遊人得低下頭去,我們走過那荒地,腳常陷入田鼠的洞中。亂草叢間,我們看見一棵連根拔起的樹幹,倒在地上發綠。那便是參謀布萊克曼在臨死時靠過的那棵樹。德國的狄勃拉將軍死在鄰近的一株大樹下面,他原屬法國籍,在南特敕令①廢止時才全家遷移到德國去的。近處,斜生著一 棵得病的蘋果樹,上面纏著麥秸,塗上粘泥,幾乎所有的蘋果樹全因年老而枯萎了。沒有一株不曾捱過槍彈和銃火。園裡充滿了死樹的枯海群鴉在枝頭亂飛,稍遠一點,有一片開滿紫羅蘭的樹林。
博丹死了,富瓦受了傷,烈火,伏屍,流血,英、德、法三國人的血,奮激狂暴地匯成一條溪流,一口填滿了屍首的井,納索的部隊和不輪瑞克的部隊被殲滅了,狄勃拉被殺,布萊克曼被殺,英國近衛軍受了重創,法國雷耶部下的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