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6部分

克侯爺遇見一個說法語的西班牙押隊,聽了他的北方土話,便把他當作一家人,當晚被那無賴謀害在戰場上,東西也被他偷走了。有偷就有賊。有句可鄙的口語“靠敵人吃飯”說明了這種麻瘋病的由來,只有嚴厲的軍紀才能醫治。有些人是徒有其名的,我們不能一 一知道為什麼某某將軍,甚至某某大將軍的名氣會那樣大。蒂雷納②受到①切裡索爾(Cerisolles),村名,在義大利,一五四四年,法軍在此擊敗西班牙軍。

②蒂雷納(Turennne),十七世紀法國元帥。

他計程車兵的愛戴,正因為他縱容劫掠,縱惡竟成了仁愛的一個組成部分,蒂雷納仁愛到聽憑部下焚燬屠殺巴拉蒂納①。軍隊後面竊賊的多寡,全靠將領的嚴弛為準則。奧什②和馬爾索③絕對沒有押隊,威靈頓有而不多——我們樂於為他說句公道話。可是六月十八到十九的那天晚上有人盜屍。威靈頓是嚴明的,軍中有當場拿獲格殺勿論的命令,但是盜犯猖獗如故。正當戰場這邊槍決盜犯時,戰場那邊卻照樣進行盜竊。

慘談的月光照著那片原野。夜半前後,有個人在奧安凹路一帶徘徊,更準確的說,在那一帶匍匐。從他的外貌看去,他正是我們剛才描寫過的那種人,既不是法國人,也不是英國人,既不是農民,也不是士兵,三分象人,七分象鬼,他聞屍味而垂涎,以偷盜為勝利,現在前來搜刮滑鐵盧來了。他穿一件頭斗篷式布衫,鬼鬼祟祟,卻渾身都是膽,他往前走,又朝後看。那是個什麼人?他的來歷,黑夜也許要比白晝知道得更清楚些。他沒有提囊,但在布衫下面顯然有些大口袋。他不時停下,四面張望,害怕有人注意他,他突然彎下腰,翻動地上一些不出聲氣,動也不動的東西,隨即又站起來,偷偷地走了。他那種滑動,那種神氣,那種敏捷而神秘的動作,就象黃昏時在荒丘間出沒的那種野鬼,也就是諾曼底古代傳奇中所說的那種趕路鬼。夜行陂澤間的某些梟禽是會有那種形象的。

假使有人留意,望穿那片迷霧,便會看到在他眼前不遠,在尼維爾路轉向從聖約翰山去布蘭拉勒的那條路旁的一棟破屋後,正停著,可以這麼說,正躲放著一輛小雜貨車,車篷是柳條編的,塗了柏油,駕著一 匹駑馬,它餓得戴著勒口吃蕁麻,車子裡有個女人坐在一些箱匣包袱上面。也許那輛車和那忽來忽往的人有些關係。夜色明靜。天空纖塵不染。血染沙場並不影響月色的皎潔,正所謂昊天不弔。原野間,有些樹枝已被炮彈折斷,卻不曾落地,仍舊連皮掛在樹上,在夜風中微微晃盪。一 陣弱如鼻息的氣流拂著野草。野草瑟縮,有如靈魂歸去。

英軍營幕前,夜巡軍士來往逡巡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隱約可辨。

烏古蒙和聖拉埃,一在西,一在東,都還在燃燒,在那兩蓬烈火之間,遠處的高坡上,英軍營帳中的燈火連成一個大半圓形,好象一串解下了的紅寶石項圈,兩端各綴了一塊彩色水晶。

我們已經談過奧安凹路的慘禍。那麼多忠勇的人竟會死得那麼慘,想來真令人心驚。假使世間有樁可怕的事,比做夢還更現實的事,那一定是:活著,看見太陽,身強力壯,健康而溫暖,能夠開懷大笑,奔向自己前面的光榮,輝煌燦爛的光榮,覺得自己胸中有呼吸著的肺,跳動著的心,明辨是非的意志,能夠談論,思想,希望,戀愛,有母親,有愛妻,有兒女,有光明,可是陡然一下,在一聲號叫中落在坑裡,跌著,滾著,壓著,被壓著,看見麥穗、花、葉和枝,卻抓不住,覺得自己的刀已經失去作用,下面是人,上面是馬,徒勞掙扎,眼前一片黑,覺得自己是在馬蹄①巴拉蒂納(Palatinat),即今西德的法爾茨(Pfalz)。

②奧什(Hocehe),法國革命時期的將軍。

③馬爾索(Marceau),法國革命時期的將軍。

的蹴踏之下,骨頭折斷了,眼珠突出了,瘋狂地咬著馬蹄鐵,氣塞了,號著,奮力輾轉,被壓在那下面,心裡在想:“剛才我還是一個活人!”在那場瘡痍滿目的災難的爆發之處,現在連一點聲息也沒有了。那條凹路的兩壁間已填滿了馬和騎士,層層疊疊,顛倒縱橫,錯雜得駭人心魂。兩旁已沒有斜壁了。死人死馬把那條路填得和曠野一樣高,和路邊一般平,正象一升量得滿滿的粟米。上層是一堆屍體,底下是一條血河,那條路在一八一五年六月十八日夜間的情形便是如此。血一直流到尼維爾路,並在砍來攔阻道路的那堆樹木前面積成一個大血泊,直到現在,那地方還受人憑弔。我們記得,鐵騎軍遇險的地方是在對面,近熱納普路那一帶。屍層的厚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