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凹路的深淺成正比。靠中間那段路平坑淺的地方,也就是德洛爾部越過的地方,屍層漸薄了。我們剛才向讀者約略談到的那個夜間行竊的人,正是向那地段走去。他嗅著那條廣闊的墓地。他東張西望。他檢閱的是一種說不清的讓人多麼厭惡的死人的隊伍。
他踏著血泊往前走。他突然停下。在他前面相隔幾步的地方,在那凹路里屍山的盡頭,有一隻手在月光下的那堆人馬中伸出來。那隻手的指頭上有一個明晃晃的東西,是個金戒指。那人彎下腰去,蹲了一會兒,到他再次立起時,那隻手上已沒有戒指了。
他並未真正立起來,他那形態好象一隻驚弓的野獸,背朝著死人堆,眼睛望著遠處,跪著,上身全部支在兩隻著地的膝上,頭伸出凹路邊,向外望。豺狗的四個爪子對某種行動是適合的。隨後,打定了主意,他才立起來。
正在那時,他大吃一驚,他感到有人從後面拖住了他。他轉過去看,正是那隻原來張開的手,現已合攏,抓住了他的衣邊。誠實的人一定會大吃一驚,而這一個卻笑了起來。
“啐。”他說,“幸好是個死人!我寧肯碰見鬼也不願碰見憲兵。”
他正說著,那隻手氣力已盡便丟開了他。死人的氣力是有限的。
“怪事!”那賊又說,“這死人是活的嗎?讓我來看看。”他重新彎下腰去,搜著那人堆,把礙手腳的東西掀開,抓著那隻手,抓住他的胳膊,搬出頭,拖出身子,過一會兒,他把一個斷了氣的人,至少也是一個失了知覺的人,拖到凹路的黑影裡去了。那是鐵騎軍的一個軍官,並且是一個等級頗高的軍官,一條很寬的金肩章從鐵甲裡露出來,那軍官鐵盔已經丟了。他臉上血跡模糊,有一長條刀砍的傷口,此外,他不象有哪裡的肢體被折斷了,並且很僥倖,如果此地也可能有僥倖的話,有些屍體在他上面交叉構成一個空隙,因而他未曾受到擠壓。他眼睛又閉上了。
在他的鐵甲上,有個銀質的功勳十字章。那個賊拔下了十字章,塞在他那矇頭斗篷下面的無底洞裡。然後,他摸摸那軍官的褲腰口袋,摸到一隻表,一併拿了去。隨後也搜背心,搜出一個錢包,也一併塞進自己的衣袋裡。正當他把那垂死的人救到這個程度之時,那軍官的眼睛睜開了。
“謝謝。”他氣息奄奄地說。那人翻動他的那種急促動作,晚風的涼爽,呼吸到的流暢的空氣,使他從昏迷中醒過來了。
那賊沒答話。他抬起頭,他聽見曠野裡有腳步聲,也許是什麼巡邏隊來了。
那軍官低聲說,因為他剛剛緩過氣來,離死還不遠:“誰勝了?”
“英國人。”那賊回答。
“您搜我的衣袋。我有一個錢包和一隻表,您可以拿去。”他早已拿去了。
那賊照他的話假裝尋了一遍,說道:
“什麼也沒有。”
“已經有人偷去了,”那軍官接著說,“豈有此理,不然就是您的了。”
巡邏隊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了。
“有人來了。”那賊說,做出要走的樣子。那軍官竭盡力氣,伸起手來抓住他:“您救了我的命。您是誰?”那賊連忙低聲回答說:“我和您一樣,也是法國軍隊裡的。我得走開。假使有人捉住我,他們就會槍斃我。我已經救了您的命。現在您自己逃生去吧。”“您是那一級的?”“中士。”
“您叫什麼名字?”
“德納第。”
“我不會忘記這個名字,”那軍官說,“您也記住我的名字,我叫彭眉胥。”
第二卷“俄裡翁號”①戰船
一 二四六○一號變成了九四三○號
冉阿讓又被捕了。那些慘痛的經歷,我們不打算一一細談,大家想必會見諒的。我們僅把當時濱海蒙特勒伊那一驚人事件發生幾個月後,報紙所刊載的兩則小新聞轉錄下來。
那兩節記載相當簡略。我們知道,當時還有地方法院公報。第一節 是從一八二三年七月十五日的《白旗報》上錄下來的:加來海峽省②某縣發生了一件稀罕事。有個來自他省名叫馬德蘭先生的人,在最近幾年內,曾採用一種新方法,振興了當地的一種舊工業,即燒料細工業。他成了當地的鉅富,並且,就應說明,該縣也因此得以致富。為了報答他的勞績,大家舉薦他當市長。不意警廳發現該馬德蘭先生者,原名冉阿讓,冉阿讓現已重行入獄。據說他在被捕之先,曾從拉菲特銀行提取存款五 十萬,那筆款子,一般認為是他在商業中獲得非常合法的利潤。冉阿讓既已回到土倫監獄,那筆款子藏在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