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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那些談話的主要內容,是關於西班牙戰爭和昂古萊姆公爵先生的,從那一片喧雜的人聲中,也會傳出一兩段富有地方色彩的議論,例如:“靠楠泰爾和敘雷訥①一帶,酒的產量相當高。原來估計只有十件的,卻產了十二件。榨裡流出的汁水非常多。”“可是葡萄不見得熟吧?”

“那些地方的葡萄不到熟就得收。如果是收熟的,春天一到,酒就要起垢。”“那麼,那些酒都是淡酒了?”“比這裡的酒還淡。葡萄還綠的時候就得摘??”或是一個磨坊工人喊著說:“口袋裡的東西我們負得了責嗎?那裡全是小顆小顆的雜種,沒法去殼,我們沒法開那種玩笑,只好把它們一同送進磨子裡去,裡面有稗籽、茴香籽、瞿麥籽、鳩豆、麻籽、嘉福蘿籽、狐尾草籽,還有一大堆其他的玩意兒,還不算有些麥子裡的小石子,尤其是在布列塔尼地方的麥子裡,特別多。我真不愛磨布列塔尼麥子,好象鋸木板的工人不愛鋸有釘子的方料一樣。您想想那樣磨出來的灰渣子吧。可是人家還老埋怨說麵粉不好。他們不瞭解情況。磨出那種麵粉不是我們的錯。”

在兩個視窗間,有一個割草工人和一個場主坐在桌旁,正在商量來春草場的工作問題,那割草工人說:“草溼了,一點壞處也沒有,反而好割點。露水是種好東西,先生。沒關係,那草,您的草,還嫩著呢,不好辦。還是那樣軟綿綿的,碰著刀口就低頭??”珂賽特待在老地方,她就坐在壁爐旁一張切菜桌子下面的橫杆上。

她穿的是破衣,赤著腳,套一雙木鞋,湊近爐火的微光,在替德納第家的小姑娘織線襪。有一隻小小的貓兒在椅子下游戲。可以聽到隔壁屋子裡有兩個孩子的清脆的談笑聲,這是愛潘妮和阿茲碼。

壁爐角上,掛了一根皮鞭。有個很小的孩子的哭聲,不時從那房裡的某處傳到餐廳中來,在那片嘈雜聲裡顯得高而細。那是德納第大娘前兩年冬天生的一個小男孩,她常說:“不知為什麼,這是天冷的影響。”那小男孩已經三歲剛過一 點,母親喂他奶,但並不愛他。當那小把戲的急叫使人太煩躁時,德納第便說:“你的兒子又在鬼哭神號了,去看看他要什麼。”媽媽回答說:①敘雷訥(Surene,即 Sursnes),巴黎聖德尼區地名。

“管他的!討厭的東西。”那沒人管的孩子就繼續在黑暗中叫喊。

二 兩幅人像的全貌

在這部書裡,我們還只見過一下德納第夫婦的側影,現在應當在那兩伉儷的前後左右,從各方面去看個清楚。

德納第剛過五十歲,德納第大娘快到四十,那也就是婦女的五十,因此他們夫妻倆,從年齡上說是平衡的。

讀者和德納第大娘有過初次的會面,現在應該還有一些印象,記得她是個身材高大、頭髮淡黃、紅面板、肥胖、多肉、闊肩巨腰、魁梧奇偉、行動矯健的婦人,我們曾經說過,市集上常有那種巨無霸似的蠻婆,頭髮上掛著幾塊鋪路的石塊,在人前仰身擺弄,德納第大娘便屬於那種型別。她在家裡照顧一切,整理床榻,打掃房屋,洗衣,煮飯,作威作福,橫衝直撞。她唯一的僕人就是珂賽特,一隻伺候大象的小鼠。只要她開口,窗玻璃、傢俱、人,一切都會震動。她的那張寬臉生滿了雀斑,看去就象個漏勺。她有鬍子。簡直是理想中的那種扮成姑娘的彪形大漢。她罵人的本領分外高強,她誇口說自己能一拳打碎一個核桃。假使她沒有讀過那些小說,假使那母夜叉不曾從那些奇書裡學到一些嬌聲媚態,誰也不會想到她是個婦人。德納第大娘是那種多情女子和潑辣婆娘的混合物。人們聽到她說話,就會說:“這是個丘八”;看到她喝酒,就會說“這是個趕騾的車伕”;見到她擺佈珂賽特,就會說“這是個劊子手”。她在休息時,嘴角還暴露顆獠牙。

德納第卻是個矮孝瘦弱、青臉、現骨露稜、貌似多病而完全康健的人,他那表裡不一樣的性格從這裡已開始表露。他為了防備他人而臉上經常帶笑,幾乎對所有的人,即使對一個向他討一文錢而不得的乞丐,也都客客氣氣。他目光柔滑如黃鼠,面貌溫雅如文人。正象德利爾①神甫的那副神氣。他的殷勤,表現在喜歡陪著車伕們喝酒。誰也不曾把他灌醉過。他經常抽根大煙鬥。穿件粗布罩衫,罩衫下是一身舊黑衣褲。他自以為愛好文學和唯物主義。有些人的名字是他時常掛在嘴邊、作為他東拉西扯時的引證的,伏爾泰、雷納爾②、帕爾尼③,而且,說也奇怪,還有聖奧古斯丁④。他自稱有“一套”理論,其實完全是騙人的東西,只能說他是個賊學家。哲和賊的微妙分別那是可以理解的。我們記得他妄稱自己有過汗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