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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部分

了這麼一句,好象是自言自語:“這是那劊子手的筆跡。”姑奶奶拿著那紙翻來覆去,細心研究,然後又把它放回盒子裡了。與此同時,從那旅行服的一隻口袋裡一個長方形藍紙包掉落出來。吉諾曼姑娘拾起它,開啟那張藍紙,正是馬呂斯的那一百張名片。她拿出一張遞給吉諾曼先生,他念道:“男爵馬呂斯?彭眉胥。”

老頭幾拉鈴,妮珂萊特進來了。吉諾曼先生抓起那黑帶、盒子和衣服,一齊扔在客廳中央的地上,說道:“把這些破爛拿走。”整整一個小時在悄無聲息的沉默中過去了。那老人和老姑娘背對背坐著,各想各的事,或許是同一件事。一個鐘頭過後,吉諾曼姑奶奶說:“太妙了!”過了一會,馬呂斯來了。他剛回家。他在跨進門以前便望見外祖父手裡拿著一張他的名片,看他走進來時,就端出大紳士那種笑中帶刺、蓄謀挖苦的高傲神態,喊著:“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你現在竟然是爵爺了。

恭賀你。這倒底是什麼意思呢?”馬呂斯臉上微微紅了一下,答道:“這就是說,我是我父親的兒子。”

吉諾曼先生收斂笑容,厲聲說道:

“我是你的父親。”

“我的父親,”馬呂斯低垂眼瞼,神色嚴峻說,“他是一個謙卑而英勇的人,他曾為共和國和法蘭西光榮地服務,他是有史以來人類最偉大的時代中一個偉大的人,他在野戰中度過了二十五年的時間,白天生活在槍林彈雨下,夜裡生活在雨雪泥淖中,他奪取過兩面軍旗,受過二十處傷,死後卻被人忘記和拋棄,他一生只犯有一個錯誤,那就是:他過份熱愛兩個忘恩負義的傢伙,祖國和我!”

吉諾曼先生這時早已聽不進去了。一提“共和國”這個詞,他就站起來了,或者說得更恰當些,他豎了起來。馬呂斯剛才說的每一句話,在那老保皇派臉上產生了這樣的效果,一陣陣從鼓風爐中吹到熱炭上的熱氣。他的臉由陰沉變得血紅,由紅而紫,由紫而變得烈焰直冒了。

“馬呂斯!”他吼著,“荒唐小兒!我不懂你父親是什麼東西!我也不願懂!我不懂他幹過什麼!我不知道這個人!但我明白,在這夥人中,沒有一個不是無賴!全是些叫化子、殺人狂、紅帽子、賊!我說全是!我說全是!我可一個也不認得!我說全是,你聽見了嗎,馬呂斯!你明白了嗎,你那爵爺,就和我的拖鞋一樣!盡是些替羅怕斯庇爾亡命的匪徒!全是些為布一宛一納一巴賣命的強盜!全是些背叛了,背叛了,背叛了他們正統國王的叛徒!全是些在滑鐵盧見了普魯士人和英格蘭人就抱頭鼠竄的膽小鬼!瞧!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假如您的父親大人也在那裡面,那我可不知道,我很生氣,活該,您的僕人!”

這下,馬呂斯成了熱炭,吉諾曼先生成了熱風了。馬呂斯渾身發抖,他不知道怎麼辦,他的頭腦冒火了。他好象變成一個望著別人把聖餅亂扔一地的神甫,一個看見過路人在他偶像身上吐口水的僧人。那是不行的,在他面前說了這種話而不受懲罰。但是怎麼辦?他的父親剛才被別人當著他的面遭踏了一番,是誰?是他的外祖父。如何才能對這一個施行報復而不冒犯另一 個呢?他不能侮辱他的外祖父,但又不能不為父親報仇。這面是座神聖的孤墳,那面是一頭的白髮。這一切在他的腦子裡左衝右突,他頭重腳輕,搖搖欲墜,接著,他抬起了雙眼,兇狠地盯著他的外祖父,炸雷似的吼道:“打倒波旁,打倒路易十八,這蠢豬!”路易十八已死去四年,但他也管不了這麼多了。那老頭,臉原是血紅的,陡然變得比他的頭髮更白了。他轉身對著壁爐上的一座德?貝里公爵先生①的半身像,用一種奇異的莊嚴態度,深深鞠了一 躬,然後,他從壁爐到視窗,又從視窗到壁爐,緩慢而肅靜地來回踱了兩次,象個活石人一樣,穿過客廳,壓得地板咯吱響。在第二次走回來時,他朝著在衝突面前他那個象一頭髮呆的老綿羊似的女兒彎下腰去,帶著一種幾乎是沉著的笑容對她說:“象那位先生那樣的一位爵爺和象我這樣的一個凡人是不能住在同一個屋頂下的。”

接著,他突然挺直腰板,臉色鐵青,渾身顫抖,咬牙切齒,盛怒的額頭被那種嚇人的光芒所擴大,伸出手臂,指著馬呂斯吼道:“滾出去。”馬呂斯離開了家。

第二天,吉諾曼先生對他的女兒說:

“每隔六個月,您寄六十皮斯托爾②給這寄生蟲,從今以後,您永遠不許再向我提到他。”

他由於還有過量餘怒要消,但又不知怎麼辦,便對著他的女兒持續稱了三個多月的“您”。馬呂斯也氣沖沖地走出大門。有件事應當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