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通庵車站、吳淞、江灣一帶全力抵禦日軍進一步的深入,但日軍似乎把調虎離山計演得戲假情真,數度增兵,最後投入海陸空三個師團共計七萬人的兵力,一開始主戰的南京政府在整理完財政賬冊和軍隊編冊後才發現,這場仗實在是打不起,於是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張嘯林家裡,林懷錦聽那一班司機保鏢聚在一起議論國民十九路軍如何英勇巷戰抵禦日軍,從師長到小兵個個都紅了眼和小日本拼手榴彈、拼刺刀、甚至拼拳頭……戰至最後一人也絕不退卻。林懷錦摸著腰間槍套,渾身熱血沸騰,皺眉道:“聽說杜公館那裡的人都參與難民的安置工作了,還計劃組織別動隊在最後關頭浴血奮戰,我們手裡都有槍,難道就乾坐在這裡等著炮彈扔到頭頂上麼?”
司機老四拍拍他肩膀:“小兄弟,張大帥讓我們按兵不動的,難道你忘記了?”
“我們是民,又不是兵。”瘌痢頭阿三打了個長長的呵欠,好像煙癮又犯了,“還是保命要緊!”
林懷錦握緊了拳頭,以鄙夷的眼神地瞪視阿三抓頭撓耳的熊樣。
兵荒馬亂。封鎖###。
佩之和母親被父親送到法租界一個朋友家裡,一則料想日本人不敢往法國人頭上丟炸彈,二則那朋友家的院子裡有個很久前修下的地窖,可以臨時避難。錦汝煥自己則趕去了位於閘北區的商行,雖說在1月29日凌晨的轟炸中沒有受到襲擊,但保險箱裡存下的金條必須得拿回來,戰亂時唯一能通用的只有硬貨了。
佩之、母親和主人家夫婦焦躁不安地坐在客廳裡,凍得手腳冰涼,卻沒人想起來叫僕歐去生壁爐的火。
街上長日漸漸黯淡,黃昏來臨,屋子裡那種陰沉的顏色竟如同世界末日般淒涼。錦汝煥還是沒有回來。只聽得牆角里西洋立地鐘的滴答走字聲和每隔半個鐘點敲一下的“咯啷鐺……”聲,越發叫人心驚肉跳。
突然花園裡傳來緊張的拍門聲,嚇得客廳里正痴痴走神的人都像裝了彈簧似的從沙發上彈跳起來,趕緊奔去門口和窗戶,卻遠遠望見並不是錦汝煥和司機長腳,而是一個戴著黑色帽子的年輕人,正同門房講話。大家正疑惑間,佩之已經拉開門衝出去了。
“懷錦?!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佩之唰地拉開了插銷,推開鐵柵欄門。
少年滿頭是汗,呵著白氣微笑道:“終於找點到空子溜出來看你,總是放心不下……跑到你家,門房那老頭兒不肯說你們在哪裡,剛好有兩個傭人出門來,我在一旁偷聽她們說話才知道這裡的地址……路上車不好找,一路小跑過來的。看你一眼確定平安就好。今晚上哪裡都不要去,我在張家聽說,日本人的部隊又在向火車站聚集,今晚恐怕有大規模戰鬥……”
佩之的臉唰地白了:“你是說北站?我爸爸下午去商行了,就在寶山路那頭……”
“他去了多久了?!”林懷錦正色問道。
“吃過中飯就去了——”佩之伸出顫抖的手揪住他的衣襟,“會不會有事?!……”
“把地址告訴我!我去接應他——我跑著去。一定把你爸爸平安帶回來!”
佩之哆嗦著嘴唇報了地址,隨後就惶惑地望著林懷錦冷峻的面容,抓著他衣襟的手還是不肯鬆開。林懷錦握住她的手,拉到自己腰間:“摸到了嗎?我帶著槍和足夠的子彈。我們都會回來的!放心吧。”
少年壓低帽簷,轉身欲行,佩之在身後低低地喚了一聲:“懷錦——你一定要回來!”
少年猛地又旋迴腳步來,捧住了佩之蒼白的臉,好像在掌心裡端起一輪滿月。他見她眼眶中晶瑩的淚滴閃爍微芒,輕輕笑了笑,低頭吻了下去。從眉梢吻到眼角,又接連###到雙唇。兩人唇齒交纏,他的睫毛拂過女孩面頰上淺淺淚痕,佩之發出強自壓抑的啜泣聲。
街上暮色沉重,好像末日的舞臺。
時間空間消失殆盡,滿目都是滄桑顏色。這停留在唇間的溫度,具有蝴蝶般斑斕的光彩,只在剎那間誕生,但將恆久鐫刻在腦海,深深藏匿,令人動容。
少年毅然轉身離去,奔跑著消失在街的拐角。女孩無力地靠著牆頭,捂著嘴靜靜凝望空空長街。憂愁緊緊地據緊了她的心臟——天哪,請你保佑他和父親都平安歸來吧!
客廳裡,主人家太太不尷不尬地打趣佩之母親:“哎呦,錦太太,佩之這麼快又定婚啦?”
錦太太皺緊眉頭,瞳孔收縮,羞怒得面孔都變了顏色。
{No。25} 灰燼般死別
佩之和母親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