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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也不過用“料峭”之類的詞來形容。詞人別出心裁,一方面是“寫實”,另一方面,也只有這樣寫,才與下文協調。“人情不似春情薄”一句,緊承“東風惡”,意思是說,人對花是有情的,春天、春風對花是薄情的,因此“東風”對花猛吹乃至摧殘。正因為人有情春薄情,所以“人”或者就是作者自己,才“守定花枝,不放花零落。”上片不寫海棠花如何美麗嬌豔,側重寫人對花的態度,對海棠的愛憐和保護,反襯海棠花的豔麗,是脫俗之筆。

過片之後,寫以酒澆愁,雖然憂愁無法排解,但酒醉酒醒不忘海棠花,進一步說明了它在詞人心目中的地位,使全詞主旨更為鮮明。

“綠尊細細供春酌,酒醒無奈愁如昨。”無法想象,詞人是因為什麼發愁,但是酒只能暫時麻醉神經,卻不能從根本上排解憂愁,酒醒後“愁如昨”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古來寫“酒”與“愁”的詩詞很多,如柳永有“也擬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飲還無味。”(《鳳棲梧》),又有“黯然情緒,未飲先如醉,愁無際!”(《訴衷情近》)意境與本詞相近,這說明管鑑在某些方面受過他以前的一些詞人的影響。但“殷勤”以下三句,則屬作者創新。“殷勤待與東風約”一句,與上片“海棠”句相呼應,他要與那吹得迅猛異常的“東風”“約定”,“規勸”它:“莫苦吹花,何以吹愁卻?”前句說,你不要苦苦地去吹那海棠花了;後句說,你用什麼辦法把我的“愁”吹跑呢?這裡的寫法頗為微妙,一是把“東風”人格化了,一是把自己的感情完全融合在客觀事物中。把自己的內心活動包含於客觀景物之中,在我國古典詩詞中歷來有之,所謂“神與詩者妙合無垠”(《夕堂永日緒論》),自然和諧而恰到好處,本詞便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寫景不難於詞藻華麗,而難於不落俗套。本詞以“賞海棠”為題,實則是借海棠抒寫愁緒,通篇沉著平穩,章法嚴謹有序,運用擬人手法合理自然,是一首耐人品味的小令。(王方俊)

釵頭鳳

陸游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釵頭鳳》詞調是根據五代無名氏《擷芳詞》改易而成。因《擷芳詞》中原有“都如夢,何曾共,可憐孤似釵頭鳳”之句,故取名《釵頭鳳》。陸游用“釵頭鳳”這一調名大約有兩方面的含意:一是指自與唐氏仳離之後“可憐孤似釵頭鳳”;二是指仳離之前的往事“都如夢”一樣地倏然而逝,未能共首偕老。因為這首詞是詠調名本義的本事詞,所以須首先交待一下詞中本事。

一般的說法是:陸游初娶舅父唐閎之女,婚後夫妻相愛,而陸游的母親卻不喜歡自己的侄女,陸游迫於母命不得不與唐氏離異。離異後唐氏改嫁同郡宗子趙士程。在一次春遊中陸游與唐氏及其後夫士程邂逅於紹興城南禹跡寺附近的沈園。唐氏得後夫同意,遣人送酒饌致意,陸游感於前事,遂題此詞於沈園壁上。以上情節來自宋周密《齊東野語》,查其中卻有失實之處。蓋唐閎為鴻臚少卿唐翊之子。陸游有舅父六人,但其中並無唐閎(詳見拙著《宋詞選語義通釋》附錄二《陸游<釵頭鳳>詞若干問題質疑》所引宋王珪《華陽集》卷三十七《唐質肅公介墓誌銘》)。陸游與前妻唐氏自然也不是表兄妹。但據宋代諸家筆記所載,陸游與前妻唐氏在一次春遊中於沈園相逢,晤談之後而作此詞這是可以相信的。

這首詞分上下兩闋,上闋是男子口吻,自然是陸游在追敘今昔之異;昔日的歡情,有如強勁的東風把枝頭繁花一掃成空。別後數年心境索漠,滿懷愁緒未嘗稍釋,而此恨既已鑄成,事實已無可挽回。下闋改擬女子口吻,自然是寫唐氏泣訴別後相思之情:眼前風光依稀如舊,而人事已改。為思君消瘦憔悴,終日以淚洗面。任花開花落,已無意興再臨池閣之勝。當年山盟海誓都成空願,雖欲託書通情,無奈礙於再嫁的處境,也只好猶夷而罷。此詞口吻之逼真,情感之摯婉,都不類擬想之作。如果沒有生活原型作為依據,只憑虛構是不會寫得如此真切感人的。以上談的是這首詞的總體印象,為了印證這一印象,還可以從語言意象入手做進一步的分析。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這三句撫今追昔,所表現的情感是極其豐富而又複雜的。“紅酥”言其細膩而紅潤。李清照《玉樓春》(紅梅)詞:“紅酥肯放瓊苞碎,探看南枝開遍末?”詞中以“紅酥”形容紅梅蓓蕾之色,是個令人陶醉的字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