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怨慢》),才、藝、色都是“知音”的條件,但怕還不是“妙體本心次骨”(陳亮)的條件。“柳怯雲松”以下兩韻,追憶初遇情事,有聲有色,形象逼人,可見深情。
姜詞高潮,往往在歇拍、換頭處,此詞歇拍引用女子以身相許定情時語言,說隔簾初次見面時就產生不平常的好感。初讀平平,痴情語其實正是高潮部分。上片追憶遇合。
下片用一系列冷色調形象,調動幻覺、想象來描寫慘別。“西窗夜涼雨霽,嘆幽歡未足,何事輕棄?”這是人去樓空時孤館深夜不寐的悵惘。“問後約、空指薔薇”,回憶最後一次會面時情景,女方似已知道無緣再見──將適富人?遠遷?或其它種種不利於布衣白石的變故?但她很剋制,不願說出真相刺激白石。白石問何時再見,她已傷心得不能回答,“空指薔薇”,一個清空的無意識動作。與女子訣別在梅花時節,薔薇尚未甦生,“空指薔薇”,“指空薔薇──枯枝”也,預告戀情將萎如此花。“算如此溪山,甚時重至。”眼前薔薇復甦繁盛,指空薔薇之人卻已杳不可尋。“算如此溪山”五字奇,路遠耶?女子去北方淪陷區耶?總之再見之難與“如此溪山”密切關連。“水驛燈昏,又見在、曲屏近底。”水驛不寐,輾轉反側,神思恍惚,出現幻象:曲屏近處又見在、伊人倩影。一個“又”字,可見精神恍惚已是常事。白石瘦弱,氣貌若不勝衣,刻骨相思使其身心幾乎分崩離析。“念唯有、夜來皓月,照伊自睡。”伊人似憂鬱獨居狀況。出於估計也出於想象。整個回憶明明為一人。
全詞處處形象思維,感情真摯細膩,淨化非常,風格哀感頑豔。靈感十分活躍。(李文鍾)
揚州慢
中呂宮
姜夔
淳熙丙申至日,予過維揚,夜雪初霽,薺麥彌望。入其城,則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戍角悲吟,予懷愴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巖老人以為有黍離之悲也。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二十二歲時沿江東下游維揚時作,今為編年詞第一首,為甫登詞壇即不同凡響的名篇。
宋高宗建炎三年、紹興三十年、三十一年,金兵屢次南侵,最近一次隆興二年,距白石作此詞時只十來年。焚掠蹂躪災禍之慘重,詞人記憶猶新,歌吹十里繁華揚州的荒涼殘破,痕跡也十分明顯。“閭里都非,江山略是,”(劉克莊)“任紅樓蹤跡,茅屋染蒼苔。”(趙希邁)白石所描寫的空城四顧蕭條,是當時使人心靈瑟縮抽搐的可怖實景。白石用詩的語言作了強烈對比,永恆駐留了歷史時空的淒涼一幕。
上下片章法相類,均是興廢、繁華衰落的對比。如主旋律的反覆(貝多芬《命運交響樂》“命運的陰森重複”),表現金人屢屢南侵和宋民積壓的悲憤,效果甚佳。但非單純重複,下片形象、意境都較上片有深化,說見下。
上片記白石所見實景及實際感受。起筆飄灑輕快旅遊“淮左名都”,二韻的“春風十里”,都屬虛筆反襯,如《詩·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的樂景寫哀。實白石過揚州是冬至雨雪時,季節上也根本談不到“春風十里”,不要說多次戰禍的破壞了。“春風十里”與“薺麥(野麥)青青”,一虛一實鮮明對比。以下便過渡到“廢池喬木”和黃昏空城“清角吹寒”(守兵吹號角)的淒涼實景與感受。
下片深化,主要在形象、感受和意境的擴大。晚唐杜牧,是一位有抱負、有氣節的天才詩人,白石一生甚敬重之。杜曾高歌“明月滿揚州”、“春風十里揚州路”,在揚盡情遊賞。這裡白石說杜牧“重到須驚”,傷心慘目的殘破景象定使他無心勾欄尋夢,這就溝通了唐宋兩個時代和空間,詞意更顯沉重。唐代揚州有“二十四轎”,白石作詞時當然已不復存在,而偏說其在,又是反襯和樂景寫哀。“波心蕩、冷月無聲”或無上三下四間之逗,則可念成“波心蕩冷──月無聲”,是蕩冷之波心如腐敗投降之朝廷及眈眈虎視之金國,而萬民及有識有為之士只好如被森冷圍困的水月無聲了。憂國憂民的深厚感情,擴充套件及於宇宙。煞尾,橋邊紅芍藥年年慘紅悽綠,難道此恨就無盡期麼?
小序末“千巖老人”指老詩人蕭德藻。蕭讚賞此詞是晚些年的事,故小序末句是後加的。“黍離”是《詩·王風》篇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