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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上樓,衝進客廳,伯爵和他夫人都沒有注意我,也沒有同我打招呼。我聽到伯爵像瘋子一樣尖叫,趕忙把所有的門都關上,等我回過身來,只見亨利埃特臉色刷白,同她的長裙一樣。

“費利克斯,您一輩子也別結婚,”伯爵對我說,“女人的頭腦是受魔鬼支配的;假使世上沒有罪惡,最賢惠的女人也會發明出來,她們全是野獸。”

他又沒頭沒腦地向我講述他的道理,炫耀他當初就不贊同新方法,還重複農民反對新方法的那些幼稚可笑的話。他大言不慚地說,葫蘆鍾堡若是由他管理,財產要比現在多出一倍。他怒氣衝衝,罵罵咧咧,在室內跳來跳去,把傢俱撞得歪歪斜斜,話講了半截,忽又說骨髓火燒火燎地疼,還說腦漿像錢一樣嘩嘩往外淌,是他妻子毀了他的家業。這個胡攪蠻纏的人,他現有的三萬幾千利勿爾的年金中,兩萬多是他夫人的陪嫁。公爵夫婦的財產都留給雅克,年金在五萬法郎以上。伯爵夫人望著半空,傲然地微笑著。

“對,布朗什,”伯爵嚷道,“您是我的劊子手,您殺害了我,我成了您的累贅;你要甩掉我,你這虛偽的魔鬼。哼,她還笑呢!費利克斯,您知道她為什麼笑嗎?”

我沉默不語,低下了頭。

“這個女人,”他自問自答地接著說,“她剝奪了我的全部幸福,她既屬於我,也屬於您,還自稱是我的老婆呢!從了我的姓氏,而天理倫常給她規定的義務,她卻一條也不盡。她矇騙人,還放罔上帝。讓我東奔西跑,弄得我疲憊不堪,無非是叫我離開她;她看不上我了,恨我了,運用全部心機保留少女的情態;拼命地剝奪我,處處跟我這可憐的腦袋作對,要把我退瘋了;用文火慢慢烤死我,還以聖徒自居,每月都去領聖體!”

看到這個人如此卑劣,伯爵夫人羞愧難當,熱淚滾滾,嘴上只能答以:“先生!先生!先生!”

伯爵這些話儘管使我替他臉紅,也替亨利埃特臉紅,但是句句猛烈地攪動了我的心腸,因為這就是對忠貞高尚感情的回答,而這種感情可以說是初戀的美質。

“她是以損害我贏得貞潔的美名的。”伯爵說道。

伯爵夫人聽了這句話,高聲叫了一句:“先生!”

“怎麼的,”伯爵又說,“先生太蠻橫啦?難道我不是一家之主嗎?難道這還要我告訴您嗎?”

伯爵面孔猙獰,眼珠發黃,挺著白狼似的腦袋向她逼去,真像一隻從林中竄出來的飢餓的猛獸。亨利埃特滑下椅子,癱軟到地上,等著捱打,但伯爵並未打出手;她完全垮了,橫在地板上,失去了知覺。伯爵一時目瞪口呆,就像一個感到受害者的鮮血濺到臉上的兇手。我抱起可憐的女人,伯爵則由著我去做,彷彿他覺得不配抱她似的,不過,他搶在前邊,給我開啟臥室的門。臥室在客廳隔壁,那是聖潔的閨房,我從未進去過。我一隻胳膊摟腰,另一隻胳膊扶住伯爵夫人站立片刻,等德·莫爾索先生掀起床罩、鴨絨壓腳被和鋪蓋之後,我們就把她抬起來,平放在床上,和衣而臥。亨利埃特甦醒過來,用手示意要我們給她解開腰帶。德·莫爾索先生找來剪刀,一下子剪斷了。我讓她聞了嗅鹽,她睜開了眼皮。伯爵走開了,是由於慚愧,而不是因為憂傷。在深深的靜默中,兩個小時過去了。亨利埃特把手放在我的手中,用力按著,卻說不出話來。她不時抬起眼睛,示意她需要安靜,不准我出聲音。停息了一陣,她用胳膊肘支起身子,附耳對我說:“這個不識好歹的人!您若是瞭解……”

她的頭又放回枕頭上。過去的辛酸,今日的苦痛,一齊湧上心頭。她身子一陣一陣痙攣,我只好用愛的磁力來安撫;我僅僅出於本能才這樣做,並不知道這種碰力的功效。我溫情地輕輕按住她,在最後一次痙攣時,她看了我幾眼,那悽然的神色令我落淚。等她神經的衝動過去,我就把她散亂的頭髮理好,我一生中,只有這一回撫摩過她的頭髮。接著,我又拉起她的手,久久地審視她的臥室。房間陳設為棕灰兩種色調,床很樸素,掛著擦光印花布帳子,桌子上擺著一個老式的梳妝檯,一張普通的長沙發鋪著凸紋布墊子。這裡多富於詩意啊!她個人生活是多麼簡樸啊!她的華麗全在於典雅整潔。這是馴順而聖潔的已婚修女的可敬寢室,惟一的裝飾就是掛在床頭的耶穌受難像,再往上是她姨母的畫像;此外,聖水缸兩側擺著她給兩個孩子畫的鉛筆素描像,以及他們幼年時剪下來的頭髮。一位出現在交際場上能令群芳黯然失色的女子,竟過著這樣隱居的生活!這就是一個顯赫世族的閨秀的居室,她總是到這裡飲泣,而此刻又沉浸在痛苦中,卻不肯接受能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