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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她坦然地偎在我的胳臂上,對我說道:

“我覺得從來沒有受過苦似的。今天別走了。”

課程一結束,雅克便撲到母親的懷中。母親接住他,緊緊地摟住,又是親吻,又是撫摩,怎麼也親不夠,表明她興奮到了極點。我同瑪德萊娜去紮了兩個絢麗的花束,擺在桌子上,向騎手錶示祝賀。我們回到客廳,伯爵夫人對我說:“不用說,10月15日是個大喜的日子!雅克上了第一堂騎術課,我這傢俱的絨繡套子,也剛好繡完最後一針。”

“唉,布朗什,我願意付給您錢。”伯爵笑道。

伯爵讓她挎上胳膊,帶她到前院;她看見父親贈給她的一輛輕便馬車停在那裡;為了配這輛車,伯爵還從英國買了兩匹馬,是同德·勒農庫公爵的馬一起趕來的。老馴馬師趁著上騎術課的工夫,在前院就把車馬備好了。我們一起試車,去察看新的林蔭路。由於新近添置了土地,可以穿行,新路就從葫蘆鍾堡筆直通向希農大道。返回的路上,伯爵夫人滿面愁容地對我說:“我太幸福了,對我來說,幸福就像疾病,壓得我透不過氣來,我怕它會像夢一樣消逝。”

我愛得太熾熱了,不免產生妒意,因為我對她無所奉獻!我心中焦急得發狂,要想什麼辦法為她犧牲。她問我眼睛無神,心裡在想什麼;我天真地以實相告,她聽了我的話,比接到所有禮物都受感動。她領我上了臺階,附耳對我說了幾句話,安慰了我的心:

“像我姨母那樣愛我吧,這不等於把生命獻給我嗎?我若是這樣接受下來,不就成了時刻受您恩惠的人嗎?”

進客廳時,我吻了吻她的手,彷彿為了重申我的誓言。她又對我說:

“我得把絨繡做完。也許您不知道吧,費利克斯,為什麼我給自己安排這樣費時間的活兒呢?男人在生活事務中,總能找到消愁解悶的辦法;可是我們女人呢,我們心中痛苦卻無所寄託。我覺得有必要以肢體的動作來調節心中的痛苦,好在我愁腸百結的時候,還能在我孩子和丈夫面前保持笑容。這樣,我既可避免大量耗費精力之後的委頓狀態,也可避免一閃即逝的亢奮。胳膊有規律的起落動作,能安撫我的思想,能將潮汐般的寧靜傳向風暴怒吼的心靈,從而節制它的衝動。一針一線,都凝結著我的秘密,您明白嗎?告訴您,我繡最後一個椅套時,就一直想著您!是的,我的朋友,想得太過分了。您寄託在花束中的心跡,我都在圖案中表述出來。”

晚餐喜氣洋洋。雅克像所有受人關心的孩子一樣,看到我給他採製的花冠,撲上來摟住我的脖子。他母親裝作生氣,嗔怪我情不專一。要知道,這頂引起妒意的花冠,可愛的孩子是多麼殷勤地獻給母親呀!傍晚,我們三人一起下雙六棋,我一個人對付德·莫爾索夫婦倆,伯爵顯得和藹可親。最後,太陽落山了,他們一直把我送到弗拉佩斯勒堡的路上。夜晚異常靜謐,在這種和諧中,感情漸漸平穩下來,變得深沉了。在這個可憐的女子的一生裡,這一天是絕無僅有的,是一個光明點,她後來遇到難熬的時刻,總要緬懷這一天。果然,騎術課很快成了不和的起因。伯爵夫人擔心父親苛責兒子,而且擔心得不無道理。雅克已經消瘦了,美麗的藍眼睛有了黑圈;他怕母親傷心,寧願默默地忍受。我找到了一種治病的藥方,讓他一看見父親要發脾氣,就說自己累了;不過,這是權宜之計,還不能根治,必須設法讓老馴馬師代替他父親,可是不力爭,休想把學生從伯爵手裡奪過來。於是吵鬧爭執又開始了。伯爵處處挑剔,不住嘴地抱怨女人不領情;為了車、馬和僕役的事,他一天不知道衝他夫人喊多少次。終於發生一件事,正是他這種性格、有他這種病症的人所喜歡的小題大作。卡西納和雷托里埃爾兩處的改建工程,由於牆壁地板坍塌,費用超出了預算的一半。一名工人來報告這個訊息,沒找伯爵夫人,而是莽莽撞撞地對德·莫爾索先生講了。這件事引起的爭執,起初還是心平氣和的,繼而漸漸激烈起來;伯爵的疑心症剛好幾天,在這次爭吵中,要同可憐的亨利埃特老賬新賬一起算了。

這天吃完早飯,十點半光景,我從弗拉佩斯勒堡出來,要去葫蘆鍾堡,同瑪德萊娜一起採集一束花。小姑娘把兩隻花瓶搬到平臺的護牆上。我從園子跑到周圍樹林子裡尋覓秋天開的花;秋花極其豔麗,然而極其稀少。我最後一趟回來時,卻不見了我那位扎著粉紅腰帶、圍著鑲花邊的披肩的小助手,只聽葫蘆鍾堡裡傳出喊叫聲。

“將軍,”瑪德萊娜哭著回來對我說,這是她仇視父親的稱呼,“將軍在責怪我們媽媽呢,快去保護她吧。”

我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