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也許有一天,她能去巴黎監督雅克的教育,這是兩年後的事,要等這個推定的繼承人身體結實一些再說。
她說巴黎這兩個字時,聲音顫抖得多麼厲害啊!這計劃我完全知底,她要儘量少同我這個朋友分離。我聽她這麼說,立刻激動起來,對她說她不瞭解我,我沒有對她講,暗中卻日夜學習,準備修完學業,好當雅克的教師,絕不能容忍她家裡來一個別的年輕人。她聽了我這番話,表情嚴肅起來,說道:
“不行,費利克斯,這同您要當教士的念頭一樣使不得。作為母親,您這一句話觸到了她的心靈深處,可是作為女人,她又太愛您了,不能讓您成為眷戀的犧牲品。這種忠誠的代價,就是辱沒身份,而且無可挽回,連我也愛莫能助。噢,不行!我無論如何不能把您害了!您!德·旺德奈斯子爵,當家庭教師?您!家族徽章的題銘是:絕不賣身投靠!哪怕您有黎塞留的才幹,您這樣也要永遠斷送自己的前程。您會給自己的家庭造成極大的憂傷。朋友,您還不知道,像我母親那樣的女人,善於在庇護的目光中增添無禮的神色,善於在一句話中加上貶低的意味,善於在問候中拿出輕蔑的表情。”
“有您愛我,別人如何待我又有什麼關係?”
她裝作沒有聽見,接著說:“我父親是個大好人,雖說對我有求必應,可是看到您進入社會便寄人籬下,他不會原諒您,也不肯保護您。即使您去當王儲的師傅,我也不贊成!世風如此,不能違拗。生活中千萬不要走錯路。我的朋友,您這不理智的提議是出於……”
“出於愛情。”我低聲說道。
“不對,是出於慈悲,”她忍住眼淚說,“透過這種荒唐的念頭,我就看清了您的性格:您的好心腸會把您給害了。從即日起,我要教您一些事情,我要求這種權利。讓我這女人的眼睛替您觀察吧。對,讓我在葫蘆鍾堡的深宅裡,默默地看到您取得成功,併為您高興吧。至於家庭教師,您就放心好了,我們會找到一位善良的老神甫,找到一位舊時飽學的耶穌教士。我父親也會願意拿出一筆錢教育孩子,因為將來這孩子要成為他的繼嗣。雅克是我的驕傲。”她停頓了一下,又說道:“他已經十一歲了。不過,他跟您一樣:當初我看見您,還以為您只有十三歲呢。”
到了卡西納,雅克、瑪德萊娜和我跟著伯爵夫人,就像孩子跟著母親。可是我們礙她的事,於是我離開一會兒,到果園裡走走。果園看守是馬蒂諾家老大,他弟弟是監工,哥倆正一道察看,討論果木該不該砍伐,那種認真的態度,就好像是談論自己的財產似的。我看到伯爵夫人是多麼受人愛戴。這時,有一個窮苦的短工腳踏在鍬上,手臂倚著鍬把,聽著兩位果木栽培專家說話。我就對他講了我的想法,他答道:
“哦!是的,先生,她是個好心腸的女人,沒有架子,不像阿澤那些醜娘兒們,她們看著我們像狗一樣餓死,也不肯在尺把長的溝渠上少收一個銅子兒!等哪一天,這個女人離開人世,聖母會流淚的,我們也要痛哭流涕。她非常清楚自己應得的份額,但是,她也確實瞭解我們的艱難,總是把這放在心上。”
我多麼情願把身上的錢全給這個人啊!
幾天之後,給雅克買來一匹小種馬。伯爵是優秀的騎手,他想讓孩子慢慢適應騎馬造成的疲勞。雅克穿一身漂亮的騎士服,是用賣核桃的錢買的。上午,他由父親陪著上第一堂課,騎馬在草地上繞圈子。瑪德萊娜看著新奇,在草地上又跳又叫。這是伯爵夫人做母親以來,第一個歡樂的日子。雅克套著母親繡的打襉項圈,上身穿一件天藍色的小燕尾服,腰間繫一根漆皮帶,下身穿一條有褶白褲,頭戴一頂蘇格蘭高筒帽,大鬈大鬈的棕灰色的頭髮垂在外面:好一副英俊的打扮。府裡上上下下都聚攏來,共享這種天倫之樂。年少的繼承人騎在馬上毫無懼色,從母親身旁跑過時還衝她微笑。這孩子,從前常常病得危在旦夕,現在騎上馬,做出成年人的第一個動作,看來他的錦繡前程有了希望,這次騎術訓練向他展示的未來多麼美好,多麼可愛,又多麼清新,這是多麼甜美的酬償啊!父親眉開眼笑,變得年輕了,長期以來,他臉上第一次漾出笑容。府裡上下人等,眼睛無不露出喜悅的光芒。從圖爾回來的勒農庫的老馴馬師,瞧見孩子挽著韁繩的姿勢,衝他高聲叫道:“好樣的,子爵先生!”這太叫人高興了,德·莫爾索夫人的眼淚簌簌掉下來。在痛苦的時候,她是多麼鎮定,而現在觀賞孩子騎馬,她卻受不了喜悅的衝擊。就是在這條沙路上,從前她領孩子在陽光下散步,常常產生不祥的念頭而在心中為他飲泣。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