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的祖叔,一個老神甫,當了樞密院大臣,我的兄長也晉級了;最後還告訴我,根據憲章①的一個條款,我父親恢復了德·旺德奈斯侯爵的稱號;我還不知道頒佈憲章一事。
①指法國國王路易十八於1814年頒佈的憲章,其中第對條規定:“舊貴族恢復爵稱。”
“我只是葫蘆鍾堡的農奴。”我低聲對伯爵夫人說。
王朝復辟像變魔術一樣,進展神速,令帝國時期成長起來的青年目瞪口呆。這種變革對我無足輕重,惟獨德·莫爾索夫人的一言一行,才是我重視的事件。我不清楚樞密院是什麼機構,也根本不懂政治,不諳世事;我別無抱負,一心只愛亨利埃特,勝過彼特拉克愛洛爾。公爵夫人見我不慮事,就把我看成個孩子。弗拉佩斯勒堡來了許多賓客,宴會上共有三十位。一個青年看到自己心愛的女子壓倒群芳,成為眾人矚目的物件,知道惟獨自己有權接受她那含蓄而純潔的青睞,能聽出她那話中不同的意韻,即使自己對逢場作戲嫉妒得要命,也能在輕鬆的戲謔中得出她那忠貞不渝的明證,這個青年該是多麼為之心醉啊!伯爵見別人紛紛應酬他,心中萬分得意,彷彿一下子年輕了許多;伯爵夫人暗暗希望他的脾氣會有所改變。我在一旁同瑪德萊娜說笑,她跟那些人小心大的孩子一樣,說出活來令人吃驚,無論對誰都褒貶兩句,既充滿挪揄又無惡意,逗得我直笑。這是美好的一天。一句話、清晨萌發的一種希望,使大自然也變得明媚了。亨利埃特看到我十分快活,也隨著快活起來。
“在他那陰雲密佈的灰暗生活中,這種幸福對他來說是個好兆頭。”伯爵夫人次日對我說。
自不待言,次日我是在葫蘆鍾堡度過的。我被驅逐了五天,非常渴望我那生活。伯爵於清晨六點鐘就已動身,到圖爾去簽訂購置產業的契約。母女間發生了嚴重分歧,衝突起來。公爵夫人要帶伯爵夫人去巴黎,在宮廷給她謀個職位;伯爵再收回辭不赴命的決定,也能得到高官顯位。亨利埃特給人印象是個幸福的女子,無論對任何人,她也不願意披露內心的巨大痛苦,洩漏丈夫的無能,即使對母親的心也諱莫如深。她特意安排德·莫爾索先生去圖爾同公證人周旋,就是要保守家庭的秘密,不讓母親猜出半分。如她所說,惟獨我瞭解葫蘆鍾堡的隱私。她已經有了體驗,深知這個山谷清新的空氣、蔚藍的天空,對安撫暴躁的性情、疾病的苦痛是多麼靈驗,住在葫蘆鍾堡對孩子的健康又有多大裨益,因此她據理力爭。公爵夫人是個順者昌、逆者亡的女人,她對女兒不如意的婚姻不大傷心,主要是覺得丟臉。亨利埃特看出,母親根本不把雅克和瑪德萊娜放在心上,多麼可怕的發現啊!凡是做母親的,對閨女專橫慣了,對出了嫁的女兒依然專橫,公爵夫人也不例外;她講什麼話,絕不允許反駁;她軟硬兼施,忽而裝作親熱,哄女兒答應;見軟的不成,又來硬的,轉瞬間換上一副傷心的冷麵孔;最後見女兒軟硬不吃,就冷嘲熱諷,那種尖酸刻薄,我在我母親身上早有體察。十天當中,亨利埃特受盡了折磨。大凡年輕女子要確立獨立,進行抗爭,都免不了吃苦頭。您生來命好,有個天下最慈祥的母親,是無法理解這類事情的。一方是個冷酷無情、工於心計、野心勃勃的女人,另一方則是她的無比賢惠、無比溫順、從無壞心的女兒,這雙方搏鬥的情景,您要想有個初步瞭解,不妨想像百合花(我在心裡始終把她比成百合花)絞進光滑的鋼製機器中的情形吧。這對母女從來想不到一處,母親一點也猜不透,女兒究竟有什麼難處才不能享受復辟王朝賜予的恩澤,繼續過離群索居的生活,還以為女兒同我有曖昧關係。她猜疑的話一脫口,就在母女之間挖開一道無法填平的鴻溝。這種難以容忍的糾紛,儘管家家都不肯外揚,您若是能窺透就會發現,幾乎在所有的家庭裡,難以治癒的深深創傷在削弱著骨肉之情:或是由於性格相投,彼此具有真摯而篤深的感情,本來可以天長地久,詎料一方早逝,給活在世上的一方以沉重的打擊,造成終生不能平復的創傷;或是潛伏的仇恨使人的心腸冷卻,使人的眼淚乾涸,到永訣之時一滴也沒有了。且看亨利埃特,她昨天受折磨,今天受煎熬,遭到所有人的打擊,甚至包括那兩個小天使在內,雖說兩個孩子忍受病痛也好,給母親造成痛苦也罷,完全是無辜的;這樣一位可憐的女子,怎麼能不愛上一個不打擊她的男子呢?這個人非但不打擊她,還要用三道荊籬將她保護起來,使她免遭暴風雨的襲擊,免遭明槍暗箭的傷害。這對母女的爭執固然令我難過,但有時也令我高興,因為亨利埃特向我訴說了她的新苦惱,我感到她重新投入我的心懷。這樣,我就能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