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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噌噌!”

廳外廊上傳來一陣木屐聲,橋然擱下茶碗,正冠而肅目。只得片刻,廳門口便出現一位美郎君,身形頎長近七尺,面若冠玉點硃紅,身著月色寬袍,頭戴純烏青冠,行進之時袍袖生風。面上神色則不溫不徐,淺淺含著笑意,溫文而儒雅。

華亭美鶴,劉瞻簀!

橋然徐前三步,揖手道:“橋然,見過劉郎君!”

劉濃側身微避三寸,還禮道:“劉濃,見過橋郎君。讓郎君久候,心中愧矣!”

稍事寒喧,對案而座。

二人聊著詩文與學識,橋然敏而不健,卻每每皆有獨到論解,令劉濃心生好感。命來福置酒,酒至三酣,那橋然便有些熏熏。

其持著杯盞,笑道:“瞻簀,若論酒,當屬竹葉青為天下之首;若論音與詩,青俊之輩,亦當屬華亭美鶴;若論清談辯論,吳郡之間,亦在瞻簀與顧氏女郎爾。可若論棋畫,雖有吳郡驕傲陸氏女郎書畫雙絕在前,然橋氏亦不敢使其專美也!”

言下之意,若論棋畫,當屬他橋氏。

棋之一道,劉濃粗略相知,而畫亦只觸皮毛。依其見聞,所識之畫,唯衛協可堪至天工,不想橋然卻有這般大的口氣,心中稍驚,遂笑道:“橋郎君過贊,華亭美鶴不敢當矣!書、棋、畫三道,我皆不通,正待日後尋訪名師,亦好稍沾風雅爾!”

橋然面染酒色,再飲一盅,笑道:“瞻簀何必過謙,自昨日虎丘雅集後,吳郡之地,不日便會傳遍華亭美鶴之名,我亦不過是提前幾日罷了!”

言至此處,稍頓,摸索著酒盞終下決心,再道:“適才所言,瞻簀想來必是不信,也罷,恰逢一畫,正待請瞻簀一觀!”

劉濃笑道:“願請觀之!”

“啪啪!”

橋然輕拍其掌,候於廳外的隨從聞聲而至,揭開手中長盒,其中正臥一卷。橋然將卷取出,徐徐展於案上,畫長五尺、寬兩尺,邊角染蘭。

“但請一觀!”

橋然展畫之後,便微微傾身,捉著酒盞徐飲,眉角卻注著劉濃一舉一動,見得劉濃面顯驚愕,隨後微現坨紅,他心中一鬆,酒便空。

這是一幅人景畫,畫中人物眾多,圍坐於曲水之畔,神態各不相同。其中有個月袍青冠美郎君,正持杯頓足水畔,欲言。水中倒映著一個絕色小女郎,絳紅似梅,正反手指向身後桃紅。

畫面就此凝固!

紙面仿若生風,悄悄裂著美郎君的寬袖;水中則藏影,絳紅小女郎的眉間,凝著絕然與冷凜。而再觀那持杯郎君之神色,面色未起波瀾,可眼睛!

眼底深處,有一抹不忍觸之,若霧籠明湖。

作畫之人,顯然亦曾參予虎丘雅集,未去捕捉劉濃的慷慨而敗群英,亦未曾去描繪他吐詩而震四方。單單抓住了這一瞬間,眾人皆忽視的眨眼之間。

震驚,淡傷,欣然,逐一而來。

劉濃左手輕顫,右手借壓畫角,將其撫平,渭然而嘆道:“此畫,描神已致極,敘事已俱魂;若論畫風及心筆,唯衛氏郎君可比美矣!能見此畫,劉濃幸何如之!”

隨後,朝著橋然長揖。

橋然側身而避,還禮笑道:“此畫非我所作,不敢當瞻簀之禮也!”

……

“瞻簀止步,他日再逢!”

橋然踏出劉氏酒莊,揮著寬袖而去。牛車遙行,穿林過柳,垂柳盡頭處,有兩輛牛車歇於溪水之畔,幾個小婢正提著裙襬採田間野花。

見得牛車行近,有個小俏婢碎步行至車側,低聲道:“小娘子,家主郎君回來了!”

“嗯!”

簾內一聲低應,慢而軟。聲已止,餘音尚不散,留一縷輕撩。

橋然下車,大步邁至車前,笑道:“小妹,等得久咯……”

簾內人輕聲道:“阿兄,咱們速回吧,三弟身子弱,若無人精心照管,怕又染風!”

聞言,橋然眉色黯然,仰天嘆道:“天不佑我橋氏,族人體多贏弱。小妹亦需多鍛身子,不可終日只知作畫。”說著,自懷中掏出一疊細絹遞給小婢,再朝簾內柔聲道:“這是衛氏傳承的五禽戲,每日習上三回!昔年衛叔寶身子更弱,依得此戲,亦……”

橋然猛地住口,簾內無聲。

半響,清伶的聲音漫起:“阿兄,他,他怎麼說……”

橋然有心逗弄小妹,故意笑道:“瞻簀,古之君子也!待人溫文,如沐春風也!嗯,其人美絕大氣,其詩絕秀,其論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