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裡歇著,深沉沉的大殿中寂靜無聲,只地下兩隻鎏金大鼎裡焚著安息香,那淡白的菸絲絲縷縷,似乎連空氣都是安靜的。當值的首領太監正是李德全,見了她來,向她使個眼色。她便躡步走進暖閣,李德全輕手輕腳的走過來,壓低了聲音對她道:“萬歲爺有差事交我,我出去就回來,你好生聽著。”
琳琅聽說要她獨個兒留在這裡,心裡不免忐忑。李德全道:“他們全在暖閣外頭,萬歲爺醒了,你知道怎麼叫人?”
她知道暗號,於是輕輕點點頭。李德全不敢多說,只怕驚醒了皇帝,躡手躡腳便退了出去。琳琅只覺得殿中靜到了極點,彷彿連自己的心跳聲也能聽見。她只是屏息靜氣,留意著那明黃羅帳之後的動靜。雖隔得遠,但暖閣之中太安靜,依稀連皇帝呼吸聲亦能聽見,極是均停平緩。殿外的陽光經了雕花長窗上糊著的綃紗,投射進來只是淡白的灰影,那窗格的影子,一格一格映在平滑如鏡的金磚上。
她想起幼時在家裡的時候,這也正是歇午覺的時辰。三明一暗的屋子,向南的窗下大株芭蕉與梨花。陽光明媚的午後,院中飛過柳絮,無聲無息,輕淡得連影子也不會有。雪白彈墨的帳裡蓮青枕衾,老太太也有回說:“太素淨了,小姑娘家,偏她不愛那些花兒粉兒。”
那日自己方睡下了,丫頭卻在外面輕聲道:“大爺來了,姑娘剛睡了呢。”
那熟悉的聲音便道:“那我先回去,回頭再來。”
隱隱綽綽便聽見門簾似是輕輕一響,忍不住掣開軟綾帳子,叫一聲:“冬郎。”
忽聽窸窸窣窣被衾有聲,心下一驚,猛然回過神來,卻是帳內的皇帝翻了個身,四下裡依舊是沉沉的寂靜。春日的午後,人本就易生倦意,她立得久了,這樣的安靜,彷彿要天長地久永遠這樣下去一樣,她只恍惚的想,李諳達怎麼還不回來?
窗外像是起了微風,吹在那窗紗上,極薄半透的窗紗微微的鼓起,像是小孩子用嘴在那裡呵著氣。她看那日影漸漸移近帳前,再過一會兒功夫,就要映在帳上了。便輕輕走至窗前,將那窗子要放下來。
忽聽身後一個醇厚的聲音道:“不要放下來。”她一驚回過頭來,原來皇帝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一手撩了帳子,便欲下床來。她忙上前跪下去替他穿上鞋,慌亂裡卻忘記去招呼外面的人進來。皇帝猶有一分睡意,神色不似平日那樣警敏銳捷,倒是很難得像尋常人一樣有三分慵懶:“什麼時辰了?”
她便欲去瞧銅漏,他卻向案上一指,那案上放著一塊核桃大的鍍金琺琅西洋懷錶,她忙開啟瞧了,方答:“回萬歲爺,未時三刻了。”
皇帝問:“你瞧得懂這個?”
她事起倉促,未及多想,此時皇帝一問,又不知道該怎麼答,只好道:“以前有人教過奴才,所以奴才才會瞧。”
皇帝“嗯”了一聲,道:“你瞧著這西洋鐘點就說出了咱們的時辰,心思換算的很快。” 她不知該怎麼答話,可是姑姑再三告誡過的規矩,與皇帝說話,是不能不作聲的,只得輕輕應了聲:“是。”
殿中又靜下來,過了片刻,皇帝才道:“叫人進來吧。”她竦然一驚,這才想起來自己犯了大錯,忙道:“奴才這就去。”走至暖閣門側,向外遞了暗號。司衾尚衣的太監魚貫而入,替皇帝更衣梳洗,她正待退出,皇帝卻叫住了她,問:“李德全呢?”
她恭聲道:“李諳達去辦萬歲爺吩咐的差事了。”
皇帝微有訝異之色:“朕吩咐的什麼差事?”正在此時,李德全卻進來了,向皇帝請了安,皇帝待內官一向規矩森嚴,身邊近侍之人,更是不假以詞色,問:“你當值卻擅離職守,往哪裡去了?”
李德全又請了個安,道:“萬歲爺息怒,主子剛歇下,太后那裡就打發人來,叫個服侍萬歲爺的人去一趟。我想著不知太后有什麼吩咐,怕旁人抓不著首尾,所以奴才自己往太后那裡去了一趟。沒跟萬歲爺告假,請皇上責罰。”
皇帝事母至孝,聽聞是太后叫了去,便不再追究,只問:“太后有什麼吩咐?”
李德全道:“太后問了這幾日皇上的起居飲食,說時氣不好,吩咐奴才們小心侍候。”稍稍一頓,又道:“太后說昨日做的一個夢不好,今早起來只是心驚肉跳,所以再三的囑咐奴才要小心侍候著萬歲爺。”
皇帝不禁微微一笑,道:“太后總是惦記著我,所以才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老人家總肯信著些夢兆罷了。”
李德全道:“奴才也是這樣回的太后,奴才說,萬歲爺萬乘之尊,自有萬神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