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夫冷不丁地問:“你愛他嗎?”
她該如何回答呢?初識馬克斯之時,她被他迷住了,覺得他與那些年輕人——她所遇到過的、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人——截然不同。他出身的環境對她有著奇特的吸引力。但婚後不久,她就發覺他並不特別聰明,是個意志薄弱者,惟一的證據就是他勾引女人,進入中年還像個孩子,永遠長不大。
她感到談話停頓太久了。格拉夫站在她面前,一動不動。
“我希望你們和睦相處!”
格拉夫轉身,答應對她的請求再做考慮;在陪她到門口的時候塞給了她一些錢,說是補貼家用。
她拒收:“我要親自賺。”
他驚詫,站在門當中,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那好,你就替我工作吧!報酬不會差的。”
她滿懷期待,向公公靠近了些;幫公公幹活她可從未估計到呀。格拉夫告訴她報紙報導了即將炸燬海港大廈的訊息:“你讀報了嗎?我想叫市裡把地皮讓給我建一家賓館,那將是個金庫啊。位置絕佳。維廷牽線,他會賣力的。”
對於市府成員維廷,坦雅還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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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他把整個建設局都列入被賄賂的名單了,”格拉夫繼續道,“建設局是個非常有用的髒地方。他想先在公眾中樹立和擦亮我的形象,要我大力資助一次。他或許有理,說先對別人資助一次,到頭來有利可圖。”
坦雅奇怪:“為何偏偏要造一家賓館呢?”
格拉夫若有所思,答道:“因為能產生鉅額利潤,還不僅僅在經濟方面,對你以及你的家庭,也意味著一種全新的生活,因為你們可以脫離聖保利。”
格拉夫陪她到大門口,保鏢隨後。“三明治”保爾手裡抱著他熟睡的孫子。
外面天黑了。一個保鏢拉開汽車門。格拉夫突然佇立不動了。對面房子裡的燈光照出一幅幸福世界田園的牧歌風景畫,窗戶敞開,一家人正在晚餐。格拉夫完全換了一種語調:“我剛才所說的,也就是像那家人一樣團聚在敞開的窗戶邊,在燈光下。你覺得如何?”
坦雅握住了他的手。他扶她上了車,同時端詳她的面龐。他老早就感到自己很受這個年輕女人吸引,以前他總是坦率承認自己的這類情感,現在他老了,變成了一個發福的老頭子。他平生第一次不敢坦然地向一個目標前進了。她是不可買的,可買的愛情又使他不感興趣。他請求她與他共事,並且對她透露了自己的絕密計劃;她報以微笑,仔細聆聽,對他的親密姿態做出的反應就像是對待一種何樂而不為的男女親暱行為。也許一切只是夢罷了,但人人不都是在追尋夢麼?而區別僅僅在於某些人比另一些人願意走得更遠些,不是麼?
他握住兒媳婦的手:“咱們去吃點什麼吧?你想吃什麼?”
羅伯特中午時分到達海倫大街。他提早乘火車,所以車站上無人接他,他對此並不感到詫異。他是乘城郊列車從阿爾託納到紅燈區雷佩爾班的,最後一段路步行。他環顧四周,驚愕不已:破舊的房屋,馬路上被雨水泡軟了的垃圾袋和髒物。“藍香蕉”夜總會上方那令人討厭、有傷風化的霓虹燈已經熄滅。幾個醉醺醺的嫖客跌跌撞撞地從旁邊經過,故意衝撞羅伯特,他們因昨夜鬥毆臉上還留有血痂。羅伯特深感厭惡,這裡的一切比留在他記憶中的更加可惡,更加墮落。一個壯實的男人倚在鏽跡斑斑的貨車上,同一個白髮老翁談生意。在他們身後,從夜總會里傳來東方音樂的妙音。羅莎麗在他們前面走來走去,像一頭沉悶而慷慨的野獸。羅伯特認出了蘇加爾,正是他在與白髮老翁談生意。
“勞萊士手錶就是一種證明,即證明您的身價,對嗎?有這手錶就用不著買珠寶了。我要不是手頭緊,也不會賣。好貨。是我母親送給我的聖誕禮物。兩千馬克。您買就一千七,這是真傢伙,我保證,要不是經濟拮据,我才不賣呢。”
白髮老翁仔細檢視手錶。蘇加爾顯出狠了狠心的樣子:“行,就一千六好啦。”
這時,卡琳突然從角落裡衝出來,像有約定的暗號似的。
鯊魚時代(三)
“幹什麼?你要賣手錶?那也不能賣一千六呀!這簡直是在送,還不如我買呢!”
白髮老翁無所謂,把手錶遞給卡琳:“您買吧!這種表我可以給您搞一打來。在香港,二十馬克就好買一隻。”老先生笑著,走了。
“到香港的飛機票呢?貴著哩!”蘇加爾使出最後一招,然後罵罵咧咧地又把表塞回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