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化了。此番“閒飲”,似乎猶未盡興,於是二人又相約在重陽佳節時到家裡再會飲,那時家釀的菊花酒已經熟了,它比市賣的酒更為醇美哩,大概也更能解愁吧!“共君一醉一陶然”,既使人看到摯友的深情厚誼,又不難發現其中有極為深重的哀傷和愁苦。只有在醉鄉中才能求得“陶然”之趣,才能超脫於愁苦之外,這本身不就是一種痛苦的表現嗎?
這首詩寫的是“閒飲”,卻包蘊著極為悲愴的身世之感。首句“少時”起得突兀,遂又以“老後”相對;三句寫“沽酒”,四句忽又牽入“相看七十欠三年”句。從一時“閒飲”,推衍到漫漫人生,實在高妙。全詩言簡意富,語淡情深,通篇用賦體卻毫不平板呆滯,見出一種爐火純青的藝術工力。
(徐傳禮)
覽盧子蒙侍御舊詩,多與微之唱和。感今傷昔,因贈子蒙,題於卷後
覽盧子蒙侍御舊詩,多與微之唱和。感今傷昔,因贈子蒙,題於卷後
白居易
昔聞元九詠君詩,恨與盧君相識遲。
今日逢君開舊卷,卷中多道贈微之。
相看淚眼情難說,別有傷心事豈知?
聞道咸陽墳上樹,已抽三丈白楊枝!
白居易晚年與“香山九老”之一的盧子蒙侍御交往,一天,翻閱盧的詩集,發現集子裡不少詩篇是贈給元稹的。而此時元稹已去世十年了。白居易不禁心酸,他迅速把詩集翻到最後,蘸滿濃墨,和著熱淚,在空白頁上寫下了這首律詩。
詩一開始,全是敘事,好象與盧子蒙對坐談心。詩句追溯往事,事中自見深情。頭兩句,把三十多年前與微之論詩衡文,睥睨當世,談笑風生的情景,重新展現在眼前。接下去,三、四句寫今日與盧君聚首,共同披閱他的詩卷,也只是平平常常的敘事。然而,情景一轉,詩集中突然跳出了元微之的名字,眼前便閃現出微之的影子,詩情也就急轉直下,發為變徽之音。五、六兩句,轉入正面抒情。“相看”一句,描繪了一瞬間的神態:兩個老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老淚縱橫,卻都不說一句話。
詩篇至此,一種無聲之慟,已夠摧裂肺肝,而全詩也已經神完氣足了。最後兩句,詩人又用“聞道”一語領起,宕開詩境,跳到了微之墳上。墓木拱矣,黃土成阡;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歲月的流逝是這樣快,悼念之情又怎能不這樣深?
這首詩,直抒胸臆,純任自然,八句一氣貫串,讀起來感到感情強烈逼人,不容換氣。全詩用“四支”韻,本來是不十分響的韻部,到了詩人筆下,卻變得瀏亮哀遠,音樂效果特別強烈。古來懷友的名篇,共同的特點是真摯、深刻。白居易此詩是悼亡友,在真摯、深刻之外,又多了一重悽愴的色彩。
(賴漢屏)
楊柳枝詞
楊柳枝詞
白居易
一樹春風千萬枝,嫩於金色軟於絲。
永豐西角荒園裡,盡日無人屬阿誰?
關於這首詩,當時河南尹盧貞有一首和詩,並寫了題序說:“永豐坊西南角園中,有垂柳一株,柔條極茂。白尚書曾賦詩,傳入樂府,遍流京都。近有詔旨,取兩枝植于禁苑。乃知一顧增十倍之價,非虛言也。”永豐坊為唐代東都洛陽坊里名。白居易於武宗會昌二年(842)以刑部尚書致仕後寓居洛陽,直至會昌六年卒;盧貞會昌四年七月為河南尹(治所在洛陽)。白詩寫成到傳至京都,須一段時間,然後有詔旨下達洛陽,盧貞始作和詩。據此推知,白氏此詩約作於會昌三年至五年之間。移植永豐柳詔下達後,他還寫了一首《詔取永豐柳植禁苑感賦》的詩。
此詩前兩句寫柳的風姿可愛,後兩句發抒感慨,是一首詠物言志的七絕。
詩中寫的是春日的垂柳。最能表現垂柳特色的,是它的枝條,此詩亦即於此著筆。首句寫枝條之盛,舞姿之美。“春風千萬枝”,是說春風吹拂,千絲萬縷的柳枝,隨風起舞。一樹而千萬枝,可見柳之繁茂。次句極寫柳枝之秀色奪目,柔嫩多姿。春風和煦,柳枝綻出細葉嫩芽,望去一片嫩黃;細長的柳枝,隨風飄蕩,比絲縷還要柔軟。“金色”、“絲”,比譬形象,寫儘早春新柳又嫩又軟之嬌態。此句上承春風,寫的仍是風中情景,風中之柳,才更能顯出枝條之軟。句中疊用兩個“於”字,接連比況,更加突出了“軟”和“嫩”,而且使節奏輕快流動,與詩中欣喜讚美之情非常協調。這兩句把垂柳之生機橫溢,秀色照人,輕盈嫋娜,寫得極生動。《唐宋詩醇》稱此詩“風致翩翩”,確是中肯之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