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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從窗戶看得見海。平常可以看見海岸線外數百公尺前方有個綠色小島,今天早晨卻連那輪廓都找不到。雨將灰色天空和陰暗的海之間的界線完全抹消。雨中一切的一切都朦朧得糊成一片。不過一切的一切都顯得朦朧得糊成一片,或許是因為我失去眼鏡的關係。我閉上眼睛,手從眼瞼上壓壓眼球。右側的眼睛非常倦怠。過一會兒之後睜開眼睛時,雨還在繼續下著。而綠色的島則被雨推到後面隱藏了起來。

當我從咖啡壺往杯子裡倒第二杯咖啡時,有一個年輕女孩子,走進餐廳裡來。白色襯衫的肩上披了一件藍色的薄毛衣,穿著長及膝蓋的清爽深藍色裙子。她一移步就發出咯吱咯吱舒服的聲音。上等高跟鞋敲在上等木質地板的聲音。由於她的出現,飯店餐廳才終於有了飯店餐廳的樣子。服務生們也好像才顯得稍微鬆了一口氣似的。我也有同樣的感覺。

她在人口站定,張望了餐廳一圈。然後瞬間困惑一下。那是當然的。雖說是休閒飯店雨天的星期五,早餐席間居然只有一位客人,再怎麼說也未免太寂寞了。較年長的服務生刻不容緩地引她到窗邊的座位去。和我相隔兩張桌子的鄰席。

她坐下後簡單地看看選單,點了葡萄柚汁、卷麵包、培根蛋和咖啡。選擇這些大概花不了十五秒鐘。培根請煎透一點,她說。一副很習慣使喚人的說法。確實就有這種使喚法。

她點完之後,便在桌上託著腮,和我一樣地看雨。我和她因為是面對面坐的,所以我可以穿過咖啡壺的把手有意無意地觀察她。雖然她在看著雨,不過她是不是真的在看著雨呢。這我就不太能確定了。她看來像是在看著雨的那一側成這一側。因為我三天之間都一直在看著雨,所以對看雨的方式已經相當清楚了。至少還可以區別出是真的在看雨或不是的人。

她以早晨來說髮型算是梳理得相當整齊。長而柔軟,從耳際稍微形成少許波浪。並不時用手指撩一下從額頭正中央分開的額髮。手指總是用右手的中指。而且每次那樣撩過之後,就會把手掌放在桌上盯著瞧一番。一定是她的習慣動作吧。中指和食指稍微分開地並排,無名指和小指則輕輕彎曲著。

算起來屬於瘦的。個子不是很高。雖然不是不美,不過嘴唇兩端以獨特的角度彎曲和眼皮有點厚…令人覺得她好像有某些強烈偏見似的…這可能就會形成個人偏好的分歧點吧。以我的偏好來說,對她並沒有什麼特別不好的感覺。服裝的品味很好,裝扮也很清爽。尤其最好的一點是,她完全令人感覺不到在下雨天星期五的休閒飯店餐廳一個人獨自用早餐時,年輕女孩子容易散發的那種獨特的氛圍。她只是非常平常地喝著咖啡,非常平常地在卷麵包上塗奶油,非常平常地把培根蛋送進嘴裡。雖然不覺得特別有趣,但好像也沒有覺得特別無聊的那種樣子。

我喝完第二杯咖啡後,便把餐巾折起來放在餐桌邊,叫服務生過來在帳單上籤了名。

“今天好像也會下一整天雨的樣子啊。”服務生說。他是在同情我。看住宿的客人一連三天都被雨所困的話,誰都會同情的。

“是啊。”我說。

當我把報紙夾在腋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時,女人正把咖啡杯拿到嘴邊,眉頭紋絲不動地望著窗外的風景。簡直就像我這個人從頭到尾根本就沒存在過似的。

我每年都會到這家飯店來。我來住的時間大體都在住宿費比較便宜的淡季。夏季和年尾年頭之類旺季時的費用,對我的收入來說有點過於奢侈,而且也像地下鐵車站一樣擁擠。四月和十月則沒話說。費用便宜四成,空氣清澄,海岸也幾乎沒有人影,還有每天繼續吃都吃不膩的新鮮美味的牡蠣料理。兩道前菜、湯、兩道主菜,全是牡蠣。

當然除了空氣和牡蠣料理之外,還有幾個理由讓我喜歡這家飯店。首先是房間寬大。天花板高,窗戶大,床寬大,還有像撞球檯一般大的寫字書桌。一切的一切都那麼寬裕舒適。也就是說在長期住宿客人佔大半的和平時代,因為應這些顧客的需求所建的老式休閒飯店。戰爭結束,有閒階級的觀念本身已經煙消霧散之後,只有飯店還依然不變地默默繼續生存著。門廳的大理石柱、舞場的彩色鑲嵌玻璃、餐廳的水晶燈、適度磨損的銀餐具、巨大的掛鐘、桃花心木的櫥櫃、要用把手推開關閉的窗子、浴室的馬賽克瓷磚…我喜歡這些東西。再過幾年…或許要不了十年…這些東西想必全都會消失。建築物本身的壽命也將到達盡頭了。電梯已經咯嗟咯嗟地搖晃,冬天的餐廳簡直像在冰箱裡一樣冷。改建時期顯然已經逼近了。誰也無法阻止時間。我只能希望那改建時期能夠儘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