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木床上,儼然一副準備搬家的樣子。
白翼疑惑地四處張望,然後踢開滿地的舊報紙,坐在塞滿冬衣的大包袱上。我蹲下身,靜靜地看著他擔憂的神情,不由自主地捏緊了拳,“白翼,她是不是想搬走了?她要搬到哪裡去呢?”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很無助地抱住我,“就這樣,抱著,讓我想一想。”
Chapter 4 (7)
“如果太繁亂理不清思緒,不如從頭說起。”窗外颳起大風,鏽了的合頁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我坐在他的身旁,靠在掉了牆皮的髒兮兮的牆上,“我只是想多瞭解你一點兒。還有,薛貝貝的疤,是怎麼來的?”
他的身體猛地靠在牆上,“小學三年級,已經很久以前的事了。春遊爬山的那天,她滑下山坡受了傷。”
我舒了一口氣,難道是我自作聰明太過敏感,“我知道你們是孤兒,知道你們相依為命,也知道你很在乎她,為了她放棄了被臺灣人收養,很難想象你們究竟是怎麼生活的——
“白翼,因為你們的命運相同,所以惺惺相惜,你放不下獨自一人的她,為了她可以放棄一切,包括愛情,對不對?”
“孤兒……我煩這兩個字。”他自嘲地笑了笑:“煩又怎樣?我媽把一枚戒指用紅繩串起來,戴在我的脖子上。她說媽去買菜,晚上吃排骨。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說著,他端起我的右手,指尖捏住我無名指上的戒指,彷彿辨認什麼似的死死地盯著它,“迄今為止,對於她的記憶可能只是一枚銀戒指,那戒指真是好看,銀莊二十年前的懷念限量版。”
我的手指劇烈地顫抖一下。
“我和薛貝貝一起在老家的孤兒院長大,三年級春遊的那天,我們首先到達了目的地,站在陡峭的小山崖上,看著遠處的鄉野人家,我摘掉挎在脖子上的小水壺,那麼用力一扯,結果連同戴在脖子上紅繩一起扯斷了。”
我恍然大悟地說:“薛貝貝替你找回了戒指,不小心受傷了?”
白翼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她從山坡滑下去的時候,我抓住了她的手,那時候我太小了,她趴在滑坡上嚇得大哭,我拽著她的手拼命地往後退,心想這個丫頭怎麼膽子這麼小啊,當時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終於把她拽上來了。”
我懵懂地砸一下嘴:“可是……”
“可是,當她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時候,我才發現,她身後的滑坡上有一塊凸出的尖石頭,上面被血染紅了,而薛貝貝胸前的校服襯衣,也血淋淋的——她當時就趴在那塊尖石頭上的啊!”
我詫異地屏住呼吸,聽他繼續說:“她一邊哭一邊伸出她的胳膊,攤開手心,我看見那枚戒指染著血在她的掌心裡。她居然笑著對我說,白翼你看,沒事。”
說到這裡,他側過頭注視我的表情,我心神不寧地說:“我能想象到當時的場景。”
“這麼多年來,只要一看見她,十歲時的小女孩就會突然在腦子裡跳出來,她捂著那塊血淋淋的傷疤不斷地提醒我,那是我造成的。”
“但那並不是你的錯。”
Chapter 4 (8)
“可她是個女孩子。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塊疤在你的胸前,你會怎樣?她現在連游泳館都沒去過,不敢穿低胸的裙子,不敢在外人面前……”
我突然想起那次在漢江烤肉去洗手間換衣服,她吞吞吐吐地拒絕我相陪,原來,是不想讓我看見她的疤。我說:“如果不是你,她當年就已經摔死了。”
“我可以堅持,等老師趕來再進行援救。這些問題我想過很久,為什麼我要用那麼大力氣拽她,為什麼要逞強,為什麼……”
“白翼,夠了!”我大聲喝住他的失神,我想起,那個如月亮般美好的塔塔,她為了得到白翼的愛而放棄學業,又為失去了他的愛放棄了生命,可是這個男人為了我的塔塔放棄過什麼?
“為了那塊疤,你要付出你的一生,對不對?”
“我以為可以愛啊,可是,我能麼?”他痛苦地把臉埋進雙臂,“多奇怪,這麼多年來從沒刻意想過這些事,偶爾回憶起來還挺有味道的,比無意中突然想起來要好得多,起碼沒那麼大的罪惡感。不怕你笑話啊,這些年我都沒去健康路……”
“健康路?”我奇怪地打斷他。
他勉強地笑了:“一看到小時候唸書的地方就會覺得罪大惡極,一整天都沒辦法工作。”
怎麼回事,記憶中塔塔的小學是在紅星唸的,難道康柏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