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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邱毓坤為什麼辭職?”

我回答說:“這件事最好是讓他自己說。”

邱毓坤站起來把上述情由說完,又道:“這時天氣這麼冷,雪下了幾尺深,若是把他們開革了,叫他們上哪兒去?我看不如來年春天暖和了,再叫他們走才好。”

陸將軍說道:“你說的話不成理由。你說天氣麼,這和犯法有什麼關係呢?他們若是不偷東西,就是六月天也不能開革;若是偷了東西,下怎麼大的雪也不能姑息。這和天氣是兩回事,你為什麼要牽扯起來呢?”

這位邱營長是安徽合肥人,武備學堂出身,曾辦過旗語學校和各種訓練班。學識閱歷,都是好的,只是脾氣頑強固執,驕傲自恃,從來不肯降心下氣,聽聽別人的道理。因此同誰都處不好,這次同事們都不同意他的意見,到後又被陸將軍說了這一頓,他還是不肯放棄自己的主意,結果竟辭職走了。我覺得為人處世,最要緊的是明鏡高懸,抱定無我的態度,來看是非道理。若是一味的固執己見,意氣用事,那無有不失敗的。但一般人卻很難做到這種地步,軍人尤其如此。

邱毓坤走了,第三營營長之職,派來一位孫振海接任。

北苑一帶,為歷年駐兵之地。歷來被裁汰的老弱殘卒和被開革的不良士兵,大部分都流落在這兒,明著打雜幫閒,以謀生活,暗中卻藉此勾引營中弟兄,幹些下流營生。姦淫偷盜,無所不為,一切罪惡的事,全由他們一手製造出來。一天晚上,七點多鐘的時候,營房後門口的馬號裡,忽然起了火,餵馬用的乾草,全都燒起來。幸而發覺得早,沒有釀出大禍。據站崗的兵說,火焰是突然間冒起來的,事先並沒有看見零星的火焰。因此,斷定這不是一時的失慎。後來多方查詢,始從一個小販口裡,追究出原委。那是因為幾天前我無意中看見一個小販在營門口擺攤,賣的盡是有礙衛生的零食,弟兄圍攏著購買,你去我來,秩序紊亂。我看不過去,就把他驅逐走了。那小販因此記下了仇恨。他原是以前被別的駐軍開革的兵,他知道靠營牆的馬房中,儲藏著乾草。這天晚上,他乘人不備,隔牆把火藥包扔到馬號的乾草堆裡,上面插上一枝燃著的香頭,等到香頭燃到火藥上,火藥爆發,乾草即隨著燃燒開來。幸而為時尚早,人都未睡。若是遲一些,必定鬧出亂子來。過了幾天,湯旅長天錫那邊也起大火,燒去二三十萬斤乾草,也是附近遊勇乾的。大概住過北苑之人,像這類的尷尬情形,都能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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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左路備補軍(4)

在北苑駐了三個月的光景,又奉令調到東城東四祿米倉駐防。這是以前遜清時代屯米的所在,地方很寬闊,一團人住著,尚有餘裕。大約屯米的時間太久,耗子多得可怕,滿地都拉撒著碎米。這房子的垣牆,下面厚有一丈,上面闊有六尺,進身深有八丈餘。因此雖開有小窗戶,卻不管事,陽光仍是難得照進去,以致室內陰森森,光線幽暗,空氣中瀰漫著溼霧。弟兄們的鋪位雖都鋪有很厚的藁草,但仍不免受病,往往一連上病倒五六十個。症候都是喉頭作癢,不住聲地咳嗽。我問了幾位醫生,據說吃百合可以治這病。於是我就買了幾十斤百合,每天叫伙伕煮一大鍋,我親自拿去給弟兄們分食,每人一碗,連湯一齊喝下去。吃了十多天,大家果然都漸漸痊癒起來。我在照應他們的病時,正是我和他們接近的最好的機會。問問他們的姓名,家庭狀況,想家不想家。他們大多天真爛漫,淳厚老實,我們總是談得非常親熱。因此全團的弟兄,我都很熟識。雖不敢說每個人我都叫得出名字,但是一百個中,叫上九十個名字,是沒有問題的。不但正名字叫得出,就是他們在家時用的小名,我也要問出來,記牢。比如張凌雲,我問他的小名叫什麼,他說叫做“厚兒”;劉汝明,我問他小名叫什麼,他就說叫做“呆子”。我日常對於他們,不只呼大名,並亦呼其小名。能叫出他們的大名小名,兩下里的感情就顯得特別親熱,特別不同,這意義是很大的。要記牢弟兄們的名字,其實並不是難事,只要多和他們接近就行。除了他們生病時,自己照應而外,還有別的機會。比如樣子特別的,有點特殊藝能的,有些特別脾氣的,曾經發生過特殊事故的,都容易熟識。除此之外,還有每天親自點名的機會,點一個,瞧一個,久而久之,就都成了熟識的人了。

開駐祿米倉之前,曾經奉命開一營人到新鄉駐防的命令。當時遵令開去的,是孫振海帶領的第三營。孫振海的外號叫做“孫氣”。這人做事雖然熱心,但讀書太少,欠缺修養,最好意氣用事,加上他那一營的官佐,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