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撒滿了溼透了並且長了一層綠毛的麵包和肉,雨水從廚房屋頂的幾百個洞中漏下。
“很好。”中尉向那些洞瞟了一眼,“我不認為我們能把這些洞全堵起來,然後舒舒服服地呆在這兒。”
“沒吃的嗎,先生?”西蒙斯輕蔑地哼了一聲,“我留意到太陽機器已支離破碎了。
我們最好繼續前進,去下一個太陽穹廬。它離這兒有多遠?“
“不遠。我記得他們在這兒建了兩座離得很近的穹廬。或許我們在這兒等著,會有救援部隊從另一個穹廬……”
“也許他們幾天前來過,現在已經走了。再過六個月,當他們從國會拿到錢時,他們會派一支小分隊來修繕這個地方。我認為我們最好別等了。”
“那也好。我們先把剩下的口糧吃了,然後再去下一個穹廬。”
皮卡德說:“但願這雨別再打在我的頭上,哪怕停幾分鐘也好,只要讓我能記起不受雨打攪是什麼樣子。”他把手放在頭顱上,並緊緊抱住了它,“我記得當我還在學校時,一個愛欺侮弱小者的人曾經坐在我的後排,成天每隔五分鐘便擰我一下,連續這樣做了幾星期以至幾個月。我的手臂淤青一片,疼極了,我覺得我快被擰瘋了。終於有一天,我一定是被這連續不斷的傷害弄得有些不正常了,我回轉身,拿起一個機械繪圖用的金屬三角尺,差點兒把那小子給殺掉。在他們把我拖出教室之前,我快把他下賤的頭切下來,把他的眼睛挖出來了。而且我還大叫道,‘他為什麼不讓我一個人好好待著?他為什麼不讓我一個人好好待著?’我的天!”他的雙手緊箍住頭骨,全身顫慄,蜷成一團,雙目緊閉,“但現在我有什麼辦法呢?我打誰,我叫誰住手別再煩我?這該死的雨,就像有人在不斷地擰你。雨就是你所能聽到和感受到的全部!”
“我們今天下午四點能到達下一個太陽穹廬。”
“太陽穹廬?看看這個吧!如果金星上所有的太陽穹廬都消失了怎麼辦?那時能做什麼?如果所有天花板上都有洞,雨都能漏進去怎麼辦!”
“我們不得不碰碰運氣。”
“我已厭倦了碰運氣。我所想要的一切就是一個屋頂和些許寧靜。我想單獨待著。”
“如果你堅持的話,只有八個小時了。”
“別擔心,我會一直堅持下去的。”皮卡德笑了,沒把視線放在他們身上。
“吃吧。”西蒙斯注視著他說。
他們向著海岸邊出發了,再次朝南方前行。四小時以後,他們不得不朝島內方向走一段以繞過一條河。那河足有一英里寬,河水湍急,無法船渡。當他們朝內陸走了大約六英里時,河水突然像受了致命的傷一樣從地底沸騰起來。在雨中,他們踏在堅實的地面上,重新轉回了朝海的方向。
“我得睡覺,”皮卡德終於一邊說著一邊猝然倒下,“四個星期沒睡過了,再累也沒能睡。就在這兒睡會兒吧。”
天空變得更加陰沉了。金星上的夜幕已經降臨,四周漆黑一片,行走十分危險。西蒙斯和中尉也跪了下來。中尉說:“好吧,想想我們能做些什麼。我們以前試過,但我不知道。在這樣的天氣裡,睡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們完全舒展開身體,閉上眼睛,把頭支撐起來,好讓雨水不流進嘴裡。中尉全身一陣痙攣。
他沒睡。
有東西在他面板上爬動,也有東西在他身上一層層地生長。雨滴落下,相互匯成細流慢慢滑落。當雨水淌下時,小樹林開始在他衣衫上植根,慢慢成長起來。他感到常青藤附著上來,為他做了又一件長外套;他感到小小的花蕾綻放、凋零,雨點仍輕拍著他的身體和頭部。在有些光亮的夜晚——因植被在黑暗中閃爍——他能看見另外兩個人的輪廓被勾劃出來,像倒下的木頭被青草和花掩上了一層紫色的遮蔽物。雨打在他的臉上,他用手捂住臉;雨打在他的頸上,他在泥濘中翻身俯臥在橡膠質的植物上;雨又打在他的脊背和腿上。
他忽然縱身一躍而起,拂去身上的水。他感覺似乎有一千雙手在觸碰他,而他又不想再被碰到,他再也不能容忍了。掙扎中,他碰到了什麼東西。他知道那是西蒙斯站在雨中,打著噴嚏,咳著嗽,哽咽著。過了一會兒,皮卡德也站了起來,大叫著四下奔跑。
“等會兒,皮卡德!”
“別再下雨了,別再下雨了!”皮卡德尖叫著,向夜空連開了六槍。在火藥光的照耀下,他們能看見大群的雨點,似乎被爆炸聲所驚嚇而猶豫,懸在半空,像凝結於一整塊巨大的琥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