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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樣泡沫般的厚衣,默默無語地固定在位置上。樹枝繪畫著窗外的天色,像黑色的珊瑚……他將額靠在窗上,看到玻璃上映著自己的臉。俯視的倒影,帶有怨恨神色的嘴唇。為什麼怨恨?他努了努嘴,換了個表情,才發現無論如何做,傾斜的表情都顯得富有嘲弄意味。超市、掛有世界地圖的文具店、綠色的飾有國際象棋棋盤般地板的照相館、有紅色大象形滑梯的幼兒園,固定不動的臉後,流水逝川般挪動的背景。超現實主義電影。他想。想一想吧,想一些正經事。問題還未解決,愉快是不應當的。你不是小孩子了,想。想面對妻子你該怎麼說?怎樣微笑?怎樣輕描淡寫地對妻子家妖魔鬼怪敘述衝突的過程。像面試。像寒磣時期、穿著學生式運動鞋去尋求一份工作的面試,面對肥胖的老闆勉強裝出的興趣,你必須抑制住厭惡。如今已經不厭惡了,如果對這種程度都表示厭惡,你只能生活在冰箱冷藏櫃裡。轉彎,街角的商店擺放著女孩喜愛的玩具熊和風鈴。風鈴的聲音。遠了。女孩的臉。她睡著了。

她睡著了?

他回頭才發現她已合上雙眼。長長的睫毛隨著車子的輕微顫抖律動著。一望即知其柔軟的嘴唇無意識地輕微撅著,由於冬季的乾澀和潤唇膏的作用,有幾道紙折似的微痕。粉紅色的圍巾裹住了嘴唇以下的部分,厚而圓的脖子像卡通片中畏寒的熊。髮絲從臉側垂下,被輕暖的呼吸偶爾吹起,讓人代她臉上發癢。柔滑的臉兒,還沒有不食人間煙火到電視護膚品廣告的程度——那些模特兒的肌膚簡直是微波爐壁——該有痘的地方也不出意外地有一片紅色的痕跡,卻並不妨礙肌膚本身的溫潤。手插在羽絨服口袋裡,露出一角信封。明信片或者聖誕卡?男友?他沒來由地感到一絲輕微的嫉妒。不能看了。不能看了。如此的窺視顯然失禮。而如果她沒有睡著,忽然睜眼的話會如何?又或者她出於害羞,故意裝睡,勢必更為不妙。

他應當想起他的妻子,因為這可以避免他忘乎所以。然而某些新鮮的感觸,某些甜蜜的況味使他覺得,再看幾眼也不妨。是報復嗎?是對悍妻的報復欲才決意在冬季的午後萬物沉睡或凋零的時節,愛上一個甜蜜而圓潤的女孩?理智一些吧,報復欲?你以為這是電影和小說。也許昨夜並不完美的睡眠使你神魂渙散(被肥皂劇、啤酒、放了太多香辣料的食品和電話攪碎的冬夜暖夢),也許妻子在電話裡那似乎變溫和了的聲音使你興奮(發覺原先設想的離婚不再板上釘釘),也許是分居以來不規律的生活使你以為自己又過上了單身生活(那種可以整夜打電子遊戲把最後一枚硬幣送給乞丐的生活)。你現在經歷著人生的重要階段,理智一些吧,報復欲!笑話。成年人理應有使生活有規律的自覺。誰說的?呃,太太,太太大人,等待我去勸回頭的,對鄰居哭紅眼睛的太太大人。太太小生這廂有禮三拜九叩您就給笑一個如何?惡俗的小幽默,卻可以引回女人的芳心。對這個姑娘有效?不。

華麗憂傷(17)

六隻麻雀站在電線上,像五線譜間的音符。它們下方是甜品店,紅衣的聖誕老人在遞發促銷卡片。少年男女臉凍得像紅色的蘋果,在街上川流不息。只有他們不畏懼寒冷——而我這樣的半老頭——在社會體系的某個褶皺裡棲息的穴鼠,不瞭解他們的熱情所在。冬季,甜品。只會使我懶惰和發胖的東西,像大而無用的泡沫塑膠。如果我活到七十歲並死去,我的肚臍將會被用來作蠟燭燃燒。他們會發現我的內臟充滿脂肪,放在火上烤會發出滋滋的油香。“太噁心了。”誰說的?呃,是她,是老婆大人。打毛衣的老婆大人,將腳擱在溫暖的拖鞋裡打毛衣的老婆大人,抵制一切關於內臟的東西,包括放屁。“老婆大人您難道不放屁嗎?”這句話憋了好久。我沒有說出來。不,不要有怨氣。你要去面對她,面對她的孃家人,面對那些探頭探腦的鄰居。你要微笑。

他被玻璃窗上自己齜牙咧嘴的笑容嚇了一跳。

奇怪的輕浮,十足的玩偶。為何你會不斷胡思亂想?因為你想掩蓋自己已經心緒跳蕩的事實?你本應該繼續點數衣袋中的硬幣——與之做伴的是發黴的電影票、曲折的紙鈔,以及不知何處覓得的貓形郵票。何必強迫自己去想念妻子——那註定已是怨偶的,使你遭致離婚風險的,雙臂緊抱隨時會哭泣的,像只久餓的大貓樣的女人——以及保持理智——如此平庸的生活你豈非已過了多年。僅僅因為一個美麗的女孩——她莫非真有如此美麗——你便如此蠢蠢欲動。你坐著公車所要去謀的豈非是那質樸的婚姻生活?像一個老男人一樣吧,不要去觸犯那些不該觸犯的東西——妻子,結婚證書,家庭親屬關係,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