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的。
嗬,小野,你這些手下訊息還挺快的。那好,我們就來看看。他突然一拳就打向小野,小野倒下去的時候,腿踹中了黑格的肚子。兩邊的手下看到爭鬥已經開始了,各自也開始行動起來。我的耳邊都是打鬥的聲音和叫喊。他們拿著磚頭、戳刀、鐵棍,這些都是群戰最普遍的武器。小野和黑格的打鬥最為激烈,可我一點也不擔心他。他有足夠的力量來保護自己。我站在那裡觀戰,怎麼看都很多餘。這時,不知道誰從後面踹了我一腳,我低呼一聲就向前傾倒了。小野顧不上再和黑格打,趕忙過來接住我。黑格的戳刀迎過來了,而小野拿著棍的手正抱著我,那根戳刀就衝著我們砸下來了。我不敢再去看了。等我睜開眼的時候,看到小野另外一隻沒有武器的胳膊擋在戳刀前。那根戳刀上的釘皮扎進了他的皮肉。戳刀拿出來以後,被戳中的地方皮開肉綻,我驚恐之至不敢再看,眼淚吧嗒吧嗒就下來了。
黑格走過來,對著那個踹我的小子就是一腳。你他媽破了老子的規矩!還打女的?!
他們都停住了手。黑格帶著他們走了。走到小野跟前,他們低聲說了些什麼,誰都沒有聽清。
我們攙著小野走到醫院,給他包紮了一下。自始至終他只跟我說了一句話:小米粒,我終於還了你了。
我內心感覺,彷彿隨著這一次的還清,我們之間再也不會有瓜葛。
小野傷好以後,他們家就著手搬家的事情了。那天下午,搬家公司運走了他們家大部分的行李以後,餘暉下,小野拖著他長長的影子走出了馬號街。他回頭向我揮揮了手,然後輕鬆地跳上了車。卡車揚起的鋪天灰塵中,我聽到小野響亮地打了個口哨。還有那句沒說出來的:我終於要離開這條爛街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條街一直都未有大變動。變的只是越來越多的店面和越來越多流連的人們。新城區建好以後,我家也搬到新城去了。對於馬號街和城北,我沒有留戀。對於我少年時代和其中出現的人們,我開始想盡力地遺忘。馬號街和城北還停留在那裡,它們也許不會消失。但是已與我無關。我也終於,離開這條爛街和發黴的城北了。馬號街如今已經快要拆除,痕跡都不會再留下。
之後,沒有人會再叫我小米粒,小米粒被我永遠地留在了那裡。誰還會記得她呢。
天使
文/張佳瑋
如果那個女孩沒有對他說話,也許他已數清了左側衣袋裡的硬幣數,並開始尋找新的消遣——這一切在他回過頭來後變得無關緊要。“對不起。”女孩說,隨即在他身旁坐下。藍色的羽絨衣襬和座位相擦時生出了一片落葉般的沙沙聲。在指端輪轉的硬幣墜落下去,一枚與另一枚相撞,微不可聞的、只有螞蟻和穴鼠能夠聽到的聲響。他往車窗縮了一縮,遠離那個女孩。他怕女孩聽到他的心跳。
華麗憂傷(16)
其實被她聽到又如何?早非滿懷羞澀偷望女生宿舍窗臺的少年,一個出於勤儉持家習慣而擠公車的未老先衰者,為了打發時間而在秘密的暗袋裡點數著硬幣。若如此還要故作清純,只會顯得心虛與膽怯。他心安理得地允許自己的身體舒展,重踏上剛淪喪的疆域,將眼光轉向窗外,顯得自己滿不在乎。不,滿不在乎也許會顯示出一種厚顏的衰老,一種由於習慣性的飢渴而樂於沾搭女孩身體邊緣的奇妙癖好,就像那日日來敲打房門催要小區物業費的老太太,門牙之間那令人心生寒意的蒼黃縫隙。不,既然身體已放好就不要再動了,不然只會顯得刻意造作。不,不要再胡思亂想。不過是一個女孩。你在想什麼?嘿,你在想什麼?
他倏然間發覺自己心緒依然保持著愉快,那不同於平時看到俏麗姑娘之後習慣性的歡悅。就像哭喪的臉龐抹上了脂粉,於情於理都不合。女孩的那一笑與“對不起”,甜而柔和,像泡了咖啡的奶油餅乾——那令人發胖和安於逸樂的東西——她微笑的容顏像白蓮花一樣不斷在他的記憶中開放,像漣漪般蕩遠。這是不對的。他又看了她一眼——矜持地,動作輕緩——的確,她很美,輪廓柔和,像被磨至圓頭的鉛筆所繪。公共汽車這一背景不適合她,她理應屬於某個咖啡館、某個劇院、某個博物館,被那樣柔和的燈光照耀,而非在此時,坐在南方冬季午後那陰鬱淒涼、儼然一個怨婦表情般的冷漠陽光裡。然而縱令如此,她柔和甜美的容顏仍然讓人心情愉快。他將頭扭轉了回來。不,愉快是不必要的。還沒有解決目前的問題,不應該感到愉快。因為一個漂亮女孩兒愉快,笑話。
冬季的車廂像寒冷的水族館,人們擁著海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