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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頭骨輕得異乎尋常,因此作為物體的存在感已喪失殆盡,從中感覺不到任何生命的餘溫。所有的血肉、記憶、體溫盡皆蕩然無存。額頭中間有個手感粗糙的小坑。我把指頭貼在坑上摩挲著觀察了半天,推想可能是角被拔除的遺痕。

“是鎮上獨角獸的頭骨吧?”我試著問。

她點點頭,靜靜地說:

“古夢就滲入這裡邊被封閉起來。”

“從這裡可以讀出古夢?”

“這就是讀夢人的工作嘛。”

“讀出來的夢怎麼處理好呢?”

“無所謂處理,只消讀出來就行了。”

“這可不大好明白。”我說,“從中讀取古夢這點我明白,但就此為止卻叫人莫名其妙。若是這樣,我覺得這工作毫無意義。大凡工作總該有個目的才是——譬如把夢抄寫在上面,依序整理分類。”

女孩搖搖頭:

“至於意義,我也解釋不好意義在哪裡。我想你只要不斷讀下去,恐怕就會自然而然地體會出來。但不管怎樣,意義那東西對你的工作本身沒有多大關係。”

我把頭蓋骨放回桌面,從遠處再次審視,使人想起虛無的深深的沉默將頭骨整個包籠起來。但是這沉默並非來自外部,而有可能如煙霧一般從頭骨內部噴湧而出。總之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沉默,簡直像要把頭骨緊緊連線在地球的核心。頭骨則默然無語徑自把沒有實體的視線投向虛空的一點。

越看我越強烈地感到這頭骨在向我訴說什麼,周圍甚至漾出令人傷感的氣氛。而自己卻無從將這傷感準確地表達出來。我已經失去貼切的語言。

“讀就是了。”說著。我再次把桌上的頭骨拿在手裡,用手心測了測重量。“反正我好像已別無選擇。”

女孩微微一笑,從我手裡接過頭骨,用雙層抹布小心擦去表面的灰塵,使其增加了亮度,又放回桌面。

“那好,向你說一下古夢的讀法。”她說,“當然,我只是做個樣子,實際上是讀不出來的,能讀出來的僅限於你。好好看著:首先頭骨要正面對著自己。兩手的指頭輕輕放在太陽穴位置。”

她把手指帖在頭骨兩側,強調似的看著我。

“其次,定定地注視頭骨前額。注視時不要用力,要輕輕地、柔和地。但不能移開視線,無論怎麼晃眼都不能移開。”

“晃眼?”

“嗯,是的,盯視之間,頭骨開始發光發熱,你可以用指尖靜靜觸控那光線。那一來你就可以讀取古夢了。”

我在頭腦裡把女孩說的順序重複一遍。我無法想象她所說的光是怎樣一種光,感觸如何,但大致順序已瞭然於心。在久久凝視她放在頭骨上的纖細手指的時間裡,一股強烈的感覺向我襲來——以前我恍惚在某處看過這頭骨!那如被漂洗過的骨骼的白色和額頭的小坑,使我產生奇妙的心靈震顫,一如第一次目睹女孩面龐之時。至於這是準確的記憶斷片,還是時間和空間的瞬間扭曲帶來的錯覺,我無從判斷。

“怎麼麼了?”女孩問道。

我搖搖頭:

“沒怎麼,想點事情。你剛才說的順序我想可以記住。往下只剩下實際操作,是吧?”

“先吃飯吧。”她說,“工作起來可就擠不出時間了。”

她從裡面小廚房裡端來一隻鍋,放在爐上加溫。鍋裡是雜燴菜。有元蔥和馬鈴薯。不一會,鍋熱了,發出愜意的聲響。女孩把菜盛進盤子。連同夾有核桃仁的麵包一起端上桌來。我們相對而坐,一聲不響地往嘴裡送東西,飯菜本身很簡單,調味料也全是我過去從未嘗過的,但決不算壞,吃罷覺得全身暖融融的。接著來了熱茶,深色,帶有中草藥般的苦味。

讀夢並不像女孩嘴上說的那麼輕鬆自在。那光線實在過於細弱,且如迷宮一樣紊亂,不管怎祥往指尖集中精力都無法順利觸控下去。但我還是能在指尖清楚地感覺出古夢的存在,它猶如向前湧動的圖形序列。可是我無法將其作為明確的形象加以把握,只不過感覺到它的確存在而已。

當我好歹讀罷兩個夢時,時間已過了十點。我把釋放出古夢的頭骨還給女孩,摘下眼鏡,用手指慢慢揉了揉早已滯澀的眼球。

“累吧?”女孩問。

“有點兒。”我回答,“眼睛還不適應,看著看著,眼睛就把古夢的光吸了進去,以至腦袋裡開始作痛,儘管痛得不很厲害。總之眼睛變得模模糊糊,沒有辦法緊盯不放。”

“起初都是如此。”她說,“一開始眼睛是不習慣,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