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啊。”她說。
看她答得這樣理所當然,一付吃定我的樣子,我不免心中有氣,盤算著把這位莫名其妙的訪客就此晾在街頭,任人宰割,只是她畢竟是我爸的醫生,下次她要做出一缸叫人上吐下瀉的補藥來餵我爸吃,想來也不困難。
我嘆一口氣,“過兩小時,我開車來接你吧。”
說完,我急忙趕去小組會議了。
LA雖然有豐富多變的夜生活,但像我們這樣子手頭很緊的學生,沒錢也沒閒去看這些五光十色的表演,這也就罷了,現在竟還要再降一級,淪為接送別人去娛樂的服務人員,真是情何以堪。
不過,更難堪的事還在後面呢。
*
我匆匆趕到系館,參加小組會議,遲到了,被教授譏諷了兩句。
導演交待了一缸雜事,要租一輛道具警車,要申請街上拍片核准,要找能用意弟緒語配旁白的猶太老人,要準備兩百多假花綁在一棵樹上面。
小組會議開完,我咬咬牙,想要狠心不去管那位梅醫師算了,可是一想到把一位外地來的老太太丟在洛杉磯街頭不管,是何等危險的事?送佛送到西天,洗頭就要吹乾,我撐起痠痛的身體,擱下待理的萬機,開車去接梅中醫老太。
車子開到戲院門口,戲已經散場,可是顯然這出“裸體男孩歌唱秀”甚為振奮人心,一堆觀眾依然在戲院前,選購這出戏的紀念品,大家挑挑揀揀,嘻嘻哈哈,一點也沒有散戲的冷清。
我看這群觀眾各形各色,有一眼就看得出來的男同志伴侶,有一夥成群結隊的上班族女生,也有好幾位比梅中醫還要年老的白人老太太,唧唧呱呱得最大聲。
本來以為梅中醫一定落單在某個角落,無助的等我來接,再一看,才發現那群老太太當中,買得最興高采烈的一位,正是梅中醫。我下車去叫她。
“譁!看這掛曆,全露的!全露的!全部演員全露的!”梅醫生根本沒發現我來了,只顧拿起一本裸男掛曆,大呼小叫。她旁邊其他老太太們一陣騷動,都湧上來分享梅醫生的發現,她的英語雖然零零落落、斷斷續續,但顯然已充分表達了重點。
等梅醫生結好了帳,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哎喲,你來了,謝謝你,你選的戲真好看,歌也好聽。”她很高興。
“呃,演員都還帥嗎?”我問。
“帥!八個都帥,身材也好,又放得開!真了不起,世界一流!”她說。
“看得高興就好,我送你回你旅館吧。”我說。
“喔,不急,我給你介紹個新認識的朋友。”
她拉過來旁邊一位濃妝貴婦。
“這是瑪格麗特。”梅醫生介紹。
我對瑪格麗特問了好。瑪格麗特穿戴得珠光寶氣,我乍看時眼睛被閃了好幾下,沒怎麼看出她的年齡,等她笑了,才看出許多皺紋,紛紛從濃妝底下浮出來,看來瑪格麗特總有六十歲了。LA的老太太很多都濃妝豔抹、露臂露肩,很常見。
這位瑪格麗特妝雖畫得濃,氣質卻不錯,她開口邀我跟梅醫生一起去街口飯店坐坐。
我還有一大堆功課要趕,實在沒有閒情逸致喝酒。
“瑪格麗特,如果你可以送梅醫生回她旅館的話,可不可以等一下就麻煩你了。我真的得回去忙功課了。不好意思啊。”我說。
“別這麼冷淡嘛。年輕男士,這這樣拒絕年長女性的邀請,會不會太殘忍啦?”馬格麗特說。
“對嘛,去嘛,一起去,坐個半個鐘頭就走,也讓我請你吃點東西,謝謝你。”梅醫生改口講中文,跟我商量。
我其實餓得半死,電影所的學生,為了籌錢拍片,常常省飯錢,能錯過一頓是一頓,因此常處飢餓狀態,街口這家飯店在LA這麼有名,我一次也沒進去過,這是可以進去坐,順便有人請客吃東西,似乎應該接受邀請。
*
到了飯店坐下,我忙著觀賞這家飯店的氣派,瑪格麗特卻開始用奇特的眼神望著我。我起初還禮貌的微笑回應,但過一會兒發現她是在放電。我從來沒有遭遇六十歲女士對我放電,不免有點坐立不安。
酒來了,瑪格麗特灌下一大口,接著她做了件匪夷所思的事——
她開啟皮包,拿出兩張百元美鈔,推到我面前,還幫我用酒杯把錢壓好。
“這是補給你的。”她說。
“什麼補給我的?瑪格麗特小姐你幹嘛給我錢?”我眼睛睜得大大的,完全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