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亮反光的黑蛇。
歐巴桑靈媒就算用猜的,也絕對謅不出剪片房這個詭異的“死蛇地獄”景象,除非她不但認得出克萊頓是個電影導演,而且她也是電影系畢業的。怪不得克萊頓要嚇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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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班的暴力派導演銳斯同學,只要拍到暴力畫面,總是情不自禁,叫演員一演再演,要不是財力有限,底片不夠,我看他是很樂意每個殺人鏡頭都拍他個三百遍的。無非是舉起牛排刀再戳下去嘛,我們旁邊看著,都覺得差不多了,知道殺了人就可以了,他在拍片現場,卻紅著眼大喘氣的叫著:“很好,可是,讓我們再拍一次,這次,我們把刀偏向左邊十五度左右,讓刀的邊緣閃出一道光……”
銳斯這樣歇斯底里的拍,進了剪片房以後,當然挑片段就會挑得很累。有一次我陪他挑一個女主角被刺殺時,臉部痛苦表情的特寫,這個鏡頭,銳斯叫可憐的女主角演了三十次,拍到後來,女主角根本不必演,看起來就已經是一臉要死的表情。銳斯進了剪片房,卻看得津津有味,“咦,這一次兩排牙齒間的口水沒有牽絲……”“咦,怎麼這一次口紅被口水洗掉一小塊?……”
可是,即使熱愛暴力如銳斯,翻來覆去的挑到後來,也瀕臨精神錯亂,喃喃自語,兩眼發紅。
好不容易,他總算把三十段影片來來回回算看夠了,小心翼翼的挑了他自認為最最最滿意的一次出來。他很珍貴的把這段影片,掛在他專屬影片大簍的鉤子上,另外淘汰的二十九次呢,就垂掛在簍子邊緣上,如一條一條蛇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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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銳斯跟我出去吃飯了。等我們吃完飯再回到剪片房,發現房間竟然被鎖住了,我們敲敲門,過了半分鐘,門才開啟,只見公牛同學神色有點不自然的跟我們點個頭,走了出來。銳斯往剪片房裡走,,卻又撞上另一個人,是長髮散亂的葛洛麗亞。葛洛麗亞一邊整理頭髮,一邊對我眨眨眼,露出頑皮的笑容,也跑出去了。接下來,只聽見銳斯一連串髒話爆炸開來,我跟進去一看,只見銳斯的大簍子被撞翻倒地,片子一段一段的,散落一地都是,銳斯千辛萬苦才挑出來的那一段,當然也混在裡面,如同一滴水回到大海之中,看來銳斯不免又必須重新欣賞他那位可憐的女主角慘死三十次的表情了,而我絕對不相信,他會挑到原來他挑中的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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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公牛君和葛洛麗亞,在剪片房裡做了什麼,會把這麼大個影片大簍子給撞了個碗底朝天呢?我回想起開學時,葛洛麗亞跟我說過她以前跟公牛君“認得”,這學期他會找機會跟他“相認”,讓他想起她是誰來……照情況看起來,公牛君應該是恢復記憶了吧。
16、流浪遇老毒
毒,是相對的。
你不需要最毒,
你只需要比你在流浪時意外遭逢的毒物,
再毒一點點就可以了。
決定選修“恐怖電影分析”課時,事先並不知道同學也會挺恐怖的。
我們這組人主要是學拍片,算是所裡的“武班”,跟專門念電影理論的“文班”井水不犯河水,可是所裡還是規定我們要點綴式的選幾門分析研究的課,我心中有黑暗小世界,常常鬧鬼,理所當然選了“恐怖電影分析”。
教課的愛紋教授非常白,白到呈半透明狀,講話輕聲細語,像怕吵醒鬼。愛紋教授把這學期要看的片單發下來了,從德國的黑白默片“吸血鬼”開始,到丹麥默片的“吸血鬼”,到好萊塢最早的“吸血鬼”,到好萊塢最早的“木乃伊”、“狼人”、“金剛”、“科學怪人”,再到“豹人”、“活死人之夜”、“德州電鋸大血案”、“突變第三型”、“大法師”、“異形”,一大串片單拿在手上,好像會滴血、流粘液、外帶冒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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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時,一條長桌子,教授端坐上首,學生分為文武陣營,左側,坐的都是像我這種學電影製作的學生,右側,坐的都是修電影理論與電影史的,博士班的學生。
我們這些學實際拍片的,是沒有博士學位可唸的,美國的研究所大多為“勞動型”或“實做型”比較強的學門,設一種叫“專業碩士”的學位,比方說學舞蹈的、建築的、雕刻的、攝影的,都是拿這種“專業碩士”的學位,就算你想念博士,研究所也不提供博士學位給你念。博士學位,是給那些修建築理論的、藝術理論的人唸的。建築學博士多半一輩子也不蓋房子,藝術史博士多半不雕刻不畫畫。
我們這些拍電影的學生,大概都不很喜歡跟這些修電影理論的博士生聊天,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