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中不是更方便嗎?”
仲淹低著頭,沒有說話。
“你不該離開朝廷。你一離開,許多事就不好辦了,已經辦了的事,也有可能回潮。再者,走的恐怕不會是你一個人!還會有一些人,要與你一道離開。”
仲淹無限惆悵:“這我倒沒想到!”
“其實,說來你也許不信,老朽是真盼著你們成功!”夷簡突然橫插了這麼一句,眼睛望著院子裡的一座假山,只管出神。
仲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地望著呂夷簡。
夷簡也沉浸在回憶中:“當今聖上親政,老朽曾上書說了八件事:一是正朝綱,二是塞邪徑,三是禁賄賂,四是辨讒佞,五是絕女謁,六是疏近習,七是罷力役,八是節冗費,與範大人十事書,也多少有些相近。言語,也算尖銳、懇切了。”十幾年前的事情,他居然還記得那麼清楚,一樣不落。
仲淹真誠地說:“可惜我沒看見丞相的這份奏摺!”
“沒後梢呵,你從哪兒知道呢!”夷簡說了這麼一句,又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扯他的線頭:“孫沔上書攻我因循守舊,無所作為,我拍手叫好,只可惜他遲了十年,也是真心話。減我十年,年富力強,或者也可以有所作為吧?畢竟辦不到了!”
仲淹見他盡說些掏心窩的話,不由得懺悔道:“人不經事,總是不行。當年在開封府我攻您用人唯親,主要也是怪您無所作為。實在抱歉!”
大宋遺事 第十七回(2)
“抱歉的該是我!老朽當時也著實生氣,害得你在外面轉了一大圈。不過,老朽也有老朽的苦衷!”
“當時我們很難體會。”
“我侍候陛下多年,君臣之間,比別人可能要相知得多些。聖上寬厚仁德,是個難得的守成聖君,不大喜歡鋪張更事,也棄絕那種魄力與決斷。耳濡目染,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也差不多養成同樣的作風勢派了。不到萬不得已,人是很難改弦易轍的!你要激我,我可能還不高興。即使道理上認識了,感情卻通不過。情總是比理更現實,理只能在事後分析評判。所以情往往誤導,理常常生悔。人這一輩子,不就是在情與理的糾纏中蹉跎歲月嗎?唉,這些,只能過來之後才明白。而一旦過去,明白也就毫無用處了!”
夷簡這些話說得非常抽象,但仲淹卻並不隔膜,似乎都能理解接受:他們或許是殊途同歸,從不同的渠道了悟了一樣的真理,所以能夠心靈相通?或許,他們各自有各自的理解、把握,不隔膜,不過只是能夠交流而已,並沒有更多的東西?至於究竟誰對,究竟誰的做法更合理,更有利,更符合歷史潮流,更能展示人的道德魅力,則恐怕更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一言難盡了。
仲淹害怕夷簡過於勞累,到底提前告辭了。夷簡堅持將他們兩人送到門外,拉著仲淹的手說道:“仲淹,咱們怕是最後一面了!這次別過,再不會見面了。今兒見著你,能將老朽心裡的話全都說出來,真是痛快!凡有什麼不是,請你多擔待!多保重!”
仲淹也有些傷感,卻強打起精神安慰道:“丞相,不會的,我們肯定還會再見的。您也多保重!”
但還沒轉身,他已經覺出自己的話是多麼輕飄了!他們走的都是一條不歸路!丞相已經極其衰弱,不會久於人世了;而他自己的仕途,舊的一頁已經翻過,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夷簡說得對,仲淹一去,許多人也不得不跟著走了,網早就張開,現在是收網的時候了!
第一個落網的,是蘇舜欽與王益柔。
這蘇舜欽、王益柔,也都是有來頭的。蘇舜欽的祖父蘇易簡,太宗手裡做過參知政事。王益柔的父親王曙,就在仁宗手下做到樞密使、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雖然當丞相不到一個月就病死了。高官名宦的後代入仕,有兩個極端:一是因為有家族的蔭庇,會順得叫人發呆,轉眼就能位至卿相;另外一種,則往往比平民子女更為蹭蹬。這種人往往家道中落,有權勢的父兄已撒手西去,留下的實力相當有限;而他們因為原來家勢顯赫,早已養成恃才傲物、目空一切的稟性。家裡既沒有實力抬舉,自己又高高在上不願低聲下氣,要亨通,怎麼可能!比平民子弟還蹭蹬,是因為他們不能像他們那樣下得來身子。
蘇舜欽與王益柔,大體屬於後者。
舜欽生得人高馬大,濃眉大眼,眼睛略為有些凹陷,前額很寬,朝後稍仰,顴骨微微有些突出,多少是一副異相。古文與詩寫得都好,早已文名遠揚。官宦之後,又才華橫溢,他做事有時會不拘一格,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