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下詔,讓他做了陝西、河東路宣撫使,參知政事的職銜仍然保持不變。接到詔書,仲淹百感交集,當著那麼多臣僚的面就涕淚縱橫起來。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多數人都以為他是感慨邊事凋敝,受人侵凌,不能自已。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那滔滔如水的涕淚中,究竟有多少無可奈何的酸甜苦辣!
樞密副使富弼上書專門談了河北的事。不到一個月,他也去河北做了宣撫使,樞密副使職銜不變。理由當然是一樣的:防備西夏、契丹。
大宋遺事 第十七回(1)
過鄭州邂逅話舊事
起羅網在數悉難逃
范仲淹帶著隨從親兵順著驛道一路向西,去邠州任河東、陝西宣撫使,沿途州縣,少不了都有送往迎來的禮數。鄭州知州,就是那個在饒州做過他後任的魏介。兩個人一向關係不錯,魏介不是還成全過他與天香的姻緣嗎?仲淹既過鄭州,魏介如何能讓他就這麼悄悄地一走了之!一定要他歇下來盤桓數日,一來儘儘地主之誼,二來也好痛痛快快地敘些離情別話、朝政俗務。仲淹見實在盛情難卻,自己也不無懷舊之想,也就留下來了。
第二天,魏介就在官廳上大擺宴席,為仲淹洗塵接風,作陪的都是本州重要官員與地方士紳。
魏介說:“今兒是官宴,請的人多一些。知道你不喜歡,也沒辦法,場面上的事總得維持維持。明兒是家宴,咱們再好好盡興。”
仲淹笑道:“客隨主便,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只好隨你,只是不要太鋪張了!”
魏介也是一笑:“放心,不過應酬罷了。你還不知道我?有個人,你肯定有興趣見見!”
“誰?”
“呂夷簡。”
“嘿,我倒忘了這個茬兒!他致仕後,可不是退居在鄭州嗎?你早不提醒我!他是前任丞相,我該先去拜訪他。”
“人眼看就來了,等見了面再說吧。”
說著話,客人已陸續登場,魏介忙著給仲淹引薦。正忙亂呢,侍候接待的門吏通報道:“前丞相、太尉,呂大人到!”
魏介引著仲淹大步向前迎去,只見呂夷簡滿頭銀髮,由兩個僕人攙扶著進來了。他原是有些虛胖的人,現在卻顯著精瘦;牙也掉得差不多了,似乎只剩了幾顆門牙;眼睛也不再有神,變得相當混濁。不過一年多,丞相是完全老了!
范仲淹心裡突然有些酸澀,向丞相深深行了一禮,抱歉道:“丞相大人,怎敢拖您老人家的步!我和魏知州正說呢,該我去看您,實在抱歉之至!”
“範大人說哪裡話!老朽閒居於此,該盡東道之誼,理當前來。”呂夷簡說,也還了一禮。
魏介插話道:“丞相一向已不大應酬外人了。今兒因為範大人來了,丞相才破例前來陪客。範大人,你也真是天大的面子呢!”
夷簡笑道:“魏大人這話倒也不全是客套。老朽這副尊容也真見不得客人,類似應酬只好一概推託,笑罵也只好由他了。範大人不一樣。魏大人一請,老朽二話沒說就來了。也真想見見你呵!”
夷簡這話似乎很真誠,仲淹聽了也頗感動,動情地回道:“我也很想拜見丞相,聆聽教誨。”
“教誨不敢當,敘敘舊是真的。人一老,沒有別的事可做,只會念舊了!”夷簡似乎有無限感慨,而它們似乎通通都包容在“念舊”這兩字中了。
夷簡已經不能吃多少東西,對歌舞助興的事也提不起興趣,且不擬久坐,提前退了席。魏介與仲淹將他送到堂下,送出門外。
夷簡問魏介:“明兒怎麼安排?”
魏介回道:“明兒是下官家宴,請範大人盤桓一天。”
夷簡道:“老朽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請魏大人割愛,由老夫做東,請範大人過去盤桓一天,就請你一個人作陪?”
魏介看著仲淹,答道:“丞相吩咐,下官敢不從命!只是範大人——”
話未說完,仲淹已介面道:“丞相賞臉,我們怎敢不去!只是打攪丞相,實在過意不去!”
“難得一聚呀!就這麼定了,明兒專候大駕光臨!”
第二天果然只是小小家宴,除了仲淹,只有魏介一人作陪。宴雖小,卻相當豐盛,足見夷簡的真誠。人少,話自然也就能談得深入、透闢了。
夷簡問仲淹:“範大人,老朽久居朝外,朝中的事已不大靈通。我不明白,你幹嗎要離開朝廷呢?”
仲淹答道:“要去陝西、河東撫邊,措置邊事。”
“措置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