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說。
子瞻這一說,倒讓姜潛想起一件事來:“您這麼說,我倒真想起一件事情。不過,對您肯定早不是什麼新聞了!”
“說說!”
“訊息是我的一個親戚,從大內傳出來的。說皇上為讓太皇太后與皇太后開心,元宵節準備大放花燈,已經讓府裡派人去江浙一帶收購了。這下,可是有熱鬧看了!您能不知道這個?”姜潛說。
“這事我還真沒聽說!有什麼花絮嗎?”子瞻說。
“朝廷的習慣,燈一向都從江浙一帶購買,並沒有什麼。只是聽說壓價過低,地方上好像有些怨言。”姜潛繼續介紹。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子瞻回去一打聽,果真有這事兒,而且是買四千多盞!他當時就給皇上上了一個摺子,請求皇上留財節用,愛惜民力,不要結怨四方,乾脆罷了江浙彩燈不買!說完建議,他又以唐太宗李世民、唐玄宗李隆基為例,說他們那時也有額外的愛好或採購,但總有諫官或賢德大臣上書勸阻。可如今這事,內沒有臺諫官員力言,外沒有相關承辦人員怠工,大臣們也不將皇上當做太宗、玄宗那樣的聖明君主來侍候,實在讓人氣憤。既沒一個人說話,我只好斗膽直言了。這麼著貶了別人,突出自己,小小賣了一次乖,當然是子瞻的小聰明處。
子瞻這份摺子,原來也還是投石問路,看看皇上是不是真的聽言納諫,從善如流。沒想到摺子上去,皇上真聽了,將江浙購燈一事徹底停了!子瞻這一驚可是不小,早已涕泗滂沱了!買燈不過小事而已,既受到鼓舞,子瞻就朝大里、要害處猛說一氣了。前後花了一個多月,日以繼夜,一再重寫修改,到底寫成一封萬言書呈給了皇上。他倒也毫不隱諱,直截了當說出了自己所以先說買燈的用心:未信而諫,聖人不與;交淺言深,君子所戒。這才先說小事,而將大事留待考驗之後再談。
萬言書談了三件事:結人心,厚風俗,存紀綱。核心只有一個:反對變法。凡已經出臺或即將出臺的一切變法措施,諸如設定三司條例司、農田水利、僱人服役、散青苗錢、派提舉官巡視督察各地等等,他沒有一樣不反對。連沿著汴水種稻,他也反對!理由是:秦人的詩歌只說“涇水一石,其泥數鬥。且溉且糞,長我禾黍”,什麼時候說過“長我粳稻”呵?古人沒說過種稻,就不能種稻?而且,涇水與汴水,一西北,一東南,差著十萬八千里,涇水邊不種稻,汴水邊就一定不能種稻?這不是發昏十三章嗎?
君實接到他的底稿,剛讀幾行,就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三件大事,連用詞都與自己《五規》中所說的“立綱紀”、“和厚風俗”、使人沒有離怨乖戾之心等等,大同小異!朝下看去,清一色攻的新法!
“痛快,痛快,深得我心!”君實將文章放下拿起,拿起放下,折騰了三四次,嘴裡讚不絕口:“您的文章,真是越寫越好了!有些話,我也不是想不到,就是不好或不敢說出來,所以文章比不上您的氣勢,痛快淋漓。像這幾句:‘夫國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深淺,不在乎強與弱;歷數之所以長短者,在風俗之厚薄,不在乎富與貧。道德誠深,風俗誠厚,雖貧且弱,不害於長而存;道德誠淺,風俗誠薄,雖強且富,不救於短而亡。人主知此,則知所輕重矣!’真是千古箴言!虧您也想得到,說得出!子瞻子瞻,光就這幾句話,您就可以彪炳史冊,揚名千古了。”
君實一向冷漠嚴肅,突然這樣衝動,激情噴湧,連子瞻也有些莫名驚詫了!細想這一段話,認真追究起來,也不過為論而論,強詞奪理罷了。不富不強,哪裡真的就能立國?除非在一個與外界毫無瓜葛的孤島上!就那,也還得提防老百姓為著富強,過好日子,要造反,另立新君呢!子瞻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偶一閃念罷了,當然不會認真去反思或辯駁,愣了一下,也就一笑了之了。正是由這一份萬言書,君實與子瞻的心靠得更近了。
子瞻仍在朱雀門外的南園老房裡住,那還是他父親第二次入京後買的。司馬家在榆林巷,靠近大內,又拐到望春門方向去了。子瞻雖有馬可騎,到君實家一趟,也要好走一陣,所以沒有特別事情,子瞻跑得倒也不是很勤。一天,得了些訊息,且恰好順路,子瞻就又跑去看君實了。
兩人坐定,上了茶,君實笑著問道:“子瞻今兒又帶什麼訊息來了?我是真盼著您來!軍中的諜報,也沒有您訊息靈通!”
子瞻也笑道:“您先別忙著打聽訊息,我有一首詩要考考您。答出來,我才說別的。”
“噢,什麼詩這麼有趣,連子瞻也到處傳揚?”君實也來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