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情況,嚴格說來,是不適合在官場上混的,變化萬端、衝突激烈的變革時期,尤其不適合,不幸而置身其間,也就只能終生蹭蹬了。心胸狹窄一點的,往往會死於非命。幸而他還豁達大度,不至慼慼於心,還能在文學上成就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業,也算是有得有失了。不過,這已經是後話了。
君實不是不知道子瞻的毛病,換一個人,他會瞅也不瞅他一眼!君實看重子瞻的,除了才情,更重要的,還是他的政治見解與橫空出世的縱橫家習氣。還在子瞻考制科時,他就對他另眼相看了。他是主考官之一,子瞻之所以高中三等,與他的褒揚辯護,就很有關係。子瞻對他呢,既有座師之誼,也有借重他在朝野的官職、影響之處。否則,狂放不羈的子瞻,大概也很難與他這樣一個愚直酸耿的老夫子糾纏不清。一個鍋要補,一個要補鍋,正好湊到一塊兒。
去年議貢舉,子瞻大唱了一通反調,本來只是冒險探路,沒想到卻得了一個碰頭彩:皇上召見,褒獎有加。子瞻出來之後,逢人就講:“皇上真正聖明天子,愣是能聽進我們這些疏遠小臣的意見!跟我說,以後只要見著朝政有闕失,只管直言不諱,不要有顧慮!真正是從善納諫的聖明天子!古往今來,再找不到第二個了!您有什麼意見嗎?不要怕,只管跟皇上說去!”雖說是藏不住話的性格使然,也有宣揚皇上聖德、為皇上召言勸諫的意思,可那底下,自然也多少有些炫耀皇上恩寵的成分。
雖然沒什麼人接受子瞻的慫恿,但君實卻認真記在心底了。後來,皇上不是要他推薦諫官嗎?君實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子瞻。
“子瞻,皇上要我推薦諫官,我打算第一個就舉薦您。您也得仔細著,拿點兒東西出來!”君實關照子瞻。
“謝謝,我早留心了!”子瞻回答。
子瞻這話可不是虛話,他真有許多話要說。但他反覆權衡之後,到底沒有貿然從事,只悄悄地等待機會。很快,機會就來了。
子瞻先不是在官告院做官嗎?那兒只管官員的委任狀與封贈一類事情,差不多就是一個閒職。後來又給他添了一份差事,權開封府的推官,專管刑獄審判。這事雖然忙一點,可開封府一共有四個推官,攤到他名下,也就沒有多少事了。兩份差事加在一起,他也還是清閒。他本來就是好動的人,又有閒空,還能不廣結廣交?
“上到玉皇大帝,下到街頭乞丐,天下就沒有我蘇子瞻不能奉陪的人!”他對君實誇口說。
“三教九流,交交倒也不錯。可也不要太濫,當心口碑!”君實勸他。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怕什麼?”子瞻滿不在乎。
君實見他不以為然,也就不再說了。
子瞻與朋友從來戲謔嬉笑,吃喝玩樂,不拘一格,因為自由散漫,沒了士大夫之間的那種拘謹戒備,常常也就能現出真性情,得到真訊息,所以,子瞻從來資訊最是靈通。
有個姜潛姜至之,原是國子監直講,就是專給國子監學生講書的老師,地道一個冬烘。神宗下詔訪賢問才,升用滯留官員,經司馬光推薦,叫他做了京畿陳留縣的知縣。子瞻先也是在司馬光那兒,認識姜潛的。一次有人請吃飯,子瞻與姜潛都在座。姜潛知道子瞻放蕩戲謔,有意開他玩笑:“今兒喝酒,先得每位就眼前的人或事,各出一味藥名。否則,請自動離席!”
子瞻果然高興:“好主意,就請您做令官,自己先來!”
姜潛指著他就來:“這可是您讓我的!您自己就是一位現成藥名!”
子瞻怎麼也沒想到這個,不禁問道:“我怎麼是藥名?”
“子蘇子。”姜潛說。
子瞻低頭一想,哈哈一笑:“哈哈,子蘇者紫蘇也,蘇子者白蘇、紫蘇種子也,兩頭都是藥,說得好!不過,您也是個藥名!”
“我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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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遺事 第八十五回(2)
“不是半夏,就是厚朴。”
“為什麼?”
“不是半夏、厚朴,幹嗎要稱姜制(至)之,以姜制之?”
滿座的人這才聽明白了,全都哈哈大笑起來。也就打這兒,兩個人惺惺相惜,成了朋友。
幾杯下肚,子瞻問道:“至之,您在任上,近來有什麼新聞沒有?”
“這話該我來問您。您是開封府推官,不比我這個郊縣知縣聽得更多?”姜潛反問。
“這叫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訊息也有來源不同嘛!”子瞻嘻嘻哈哈地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