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準備什麼藥也不吃了,我發現服藥期間比停藥期間的病更嚴重些,我還告訴劉醫師我的頭痛與天氣有很大的關係。
“下雨時疼得很,猛一出太陽也疼得很,天天出太陽也疼得很,天天下雨還是疼,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反正天氣一變化就疼,不變化也是疼。”
“那怎麼才不疼?”劉醫師笑了。
我想了想說:“下雨時,躲在溫暖的地方不太疼,天熱時躲在涼爽的地方也不太疼,比如在空調下,在山洞裡。”
“噢,這是因為舒服了,正常人也是這樣,熱得很也疼,趴的時間長也頭疼,睡的時間長也會頭疼,你這沒事,輸幾天水身子就強壯了。”
“強壯了就不疼了嗎”我問,“我懷疑身子虛弱就是因為長時間吃藥吃的,在天中醫院裡,只要說頭疼,馬上就一大堆藥,說是因為高考,又拿一大堆,說是由於鼻炎,馬上又換一堆,這些藥也很難出現交集,我只是亂吃,無論吃哪種藥,前兩天病就減輕,過幾天后又加重,恢復如初。”
“是,”他在回答我前面的問題,“身體強壯了,就不疼了,記住,別再亂吃藥了。”
我在劉醫師那裡輸七天水之後,劉醫師對我說可以了,以後身體就會慢慢恢復,不要光想著頭疼,頭疼也不耽誤做其它事,所以就別當一回事,開開心心地多玩些,慢慢就會痊癒了,病癒如抽絲,這需要一種過程。
高考的成績下來了,本科的分數線是532分,我的成績是451分,最有趣的是我引以為豪那麼多年的語文成績竟然不及格。雖然差了那麼一大截子,這也沒引起我多大的在意,我最在乎的事就是誰能讓我去掉頭疼,讓我像正常人一樣過上平常的生活。
只要我的病能好,我媽的病也會好了,別人都說我媽的病和我的一模一樣,我媽的主要病因就是擔心孩子。這時我們又知道姥爺也患病了,舅每天冒著雨拉著車給姥爺看病,現在天晴了,路應該好走了,媽去姥爺家回來說姥爺的病好了,就是身體虛弱。我則擔心上了年紀的人身體虛弱很難恢復過來。
倒不是因為高考,生活中不順的事越來越多起來,我開始埋怨媽做的飯越來越不好吃,爸爸卻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村裡有鄰居來時,媽愛對人家說:“可憐可憐俺吧!”
在兩年前,俺家雖然不是村裡的暴發戶,但也具有點舉足輕重的地位,媽的勇氣從來沒有這樣頹廢過,我的精神防線開始一點一點地崩潰起來,我的大部分時間是坐在板凳上發呆。我常回憶起沒生病的時候,我們幾個同學走在湖邊大堤上,在夜幕下我們同柳樹一起像剪影一樣裝飾著別人的夢。
姥爺由於身體虛弱,他的病好兩天歹兩天地反覆迴圈,主要是姨經常地跑上跑下照顧。我的身體也沒有像劉醫師囑咐的那樣慢慢地好起來,反而越來越差勁了,因為我找不到開心的事來做。我現在走不到一里路就累得呼吸困難、心臟不規則地亂跳,稍微吃一點涼東西就會上吐下瀉,我把睡覺當作一種任務來完成,村裡的一些年輕人掂著席子到大場面子裡睡,有的跑到山上去睡,我好羨慕。
我看到那些成功學的書就感到噁心,何必去為了那些功名、金錢、利益而徒勞身心,只要有一塊屬於我自己的農田就夠了。村子裡有很多人都閒著沒事,並沒有像城裡人那樣整天在物質、工作、關係之間周旋,看領導的顏色與動機,揣摩別人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用成功與婚姻交易著天真與愛情。
身體越來越虛弱,我好害怕死去,大部分人常是這樣,稍有不順就想到去死來威脅生命,而一旦生命處在危險狀態時,卻千方百計地渴望著活著,活著。
只要讓我恢復到正常,讓我做什麼都願意,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吃飯和睡覺像其他人一樣,白天到地裡幹活,回來守著自己的雞鴨鵝和老婆,就這樣過一輩子,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凡而寧靜。
以致於一年之後我向別人談起我想過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別人就笑著說好像你經歷多麼多驚濤駭浪似的,讓我自己也蔑視起自己的造作來,實際上我哪是這樣呀,只是別人不明白那種萬念俱灰的垂死般的感受。
就在那個時候,在一個悶熱的午後,桂成給我打電話問我病狀如何,我說我不行了,因為我的心底已經崩潰了,我的意志正在受到挑戰。最後桂成用堅定的語氣說:“你來一下吧,到我家裡,換換環境。”
我說:“好,我不能走路,明天你騎摩托來接我。”
我坐在摩托車上,耳邊呼呼的風響,桂成扭過頭來說:“你怕風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