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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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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師師掛名在白礬樓,只因白礬樓的東主與她之間仍然存在賣身契約。但她並不住在白礬樓中,因成名早,許多年來她已然十分富足,並不需要日日接客為生。她有一處自己的院子,風月場皆稱“師師家”。

師師家若是要開門迎客,會私下給客人發雲箋邀請。往日裡能過師師家的,皆是她十分熟悉的恩客文人。

但也有例外,比如這幾日大比,李師師會回到白礬樓去,連唱許多日,這個時間段的白礬樓人滿為患,全是為了一睹李師師風采的人。

一行人將各自攜帶的文房考試用具招呼街面上跑腿的送回各自家中。來到白礬樓前時,正是掌燈時分。

夜幕降臨,白礬樓初初展現其華美絕倫的一面。三層相高,五樓相向,飛橋欄檻,明暗相通,珠簾繡額,燈燭晃耀。

這座樓最初只是一座賣白礬的小鋪子,不知何時被一位酒商買下,改建為酒樓,真宗大中祥符年間就已然是規模蔚然的造酒作坊和大酒樓了。

天聖五年,仁宗下詔三司:白礬樓酒店如情顧買撲,出辦課利,令在京腳店酒戶內撥定三千戶,每日於本店取酒沽賣。至此汴京酒類大多出於白礬樓。

本朝的官宦仕子、文人墨客,狎妓是常有的事,不但政策允許,而且被認為是儒雅的事情,官員只要不嫖妓,就不會受到譴責。

所以白礬樓儘管只是個酒樓,但它的興盛主要依靠的不是酒食,而是陪侍飲宴歌舞的人。

從另一個角度來講,文人墨客要想名揚天下,讓自己的詩詞遠傳,還要靠藝妓傳唱揚名,雙方互惠互利,一舉兩得。

韓嘉彥隨著眾人的腳步過門口的五彩迎賓樓門,一步跨入樓內,頓時被喧囂包裹。一樓大堂內人滿為患,她不自覺昂首,三層天井高懸,四圍廊道層層環立,令人目眩神迷。

更兼酒香四溢,食香撲鼻,一時使人神思不屬。

一層中央搭了個高臺,便是表演用的主舞臺。四下架起紅欄浮廊,專供藝妓穿行。一層圍著舞臺置了許多散席,平日裡接待散客用。如今比較特殊,散席皆撤去,只為讓一層能進入更多的人。

自二層起,宴席價格層層高升。二層、三層靠近中央天井的位置比外圍更昂貴。還有雅間環置,客人可專點藝妓入間作陪表演。

靠著兩側牆壁的浮廊之中,站著一排排的藝妓,妝容華美,等待著被客人點名。

而這樣的樓宇一共有五座,分東、西、南、北、中,中樓最高有三層,其餘四座樓皆為二層。客人一般從南樓或東樓入,進入中樓看錶演,五座樓之間有飛虹橋相連。

“走,上樓,今日是巨濟兄出資包間,在二樓最好的位置。”朱紱招呼韓嘉彥跟上。

馬涓馬巨濟,他家是蜀中絲絹商人,十分富裕。今日是韓嘉彥第一回見到這位詩賦科僅僅半個時辰就交卷的神人,他風姿卓絕,言談舉止姿儀甚美,確實是絕代才子。

爬樓時,由於過於擁擠,韓嘉彥不慎撞到了一個伏在欄杆邊的年輕書生,那書生本在比劃著什麼,口中喃喃有詞。被這麼一撞,差點從欄杆邊翻下去。韓嘉彥急忙拉了他一把,道一聲:

“對不住兄臺,當心!”

對方連聲感謝。韓嘉彥見他眯著眼,似是眼神不大好使,一雙手上五彩斑斕,全是彩墨的痕跡。暗道這人是個畫工?

“咦?這不是小擇端嗎?”太學生朱紱認出此人。

“誰?”其餘人皆不認識他。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張擇端,今年剛滿十五,數月前從家鄉東武到太學畫院,專攻畫道,年紀輕輕一手丹青絕技,令吾佩服不已。”朱紱道。

“小子張擇端,見過諸位兄長。”張擇端揖手道。他看上去有些稚拙,也許是因為太年輕,也許是因為眼神不好使。

“你這小孩子,不回去睡覺,怎麼跑到白礬樓來了?這兒不是你現在該來的地方。”朱紱道。

“我只是……來觀察建築的……”張擇端從隨身的褡褳中掏出了好幾把標尺,道。

“啊?真是個痴兒!”朱紱無語,“你吃晚食了嗎?”

“尚未。”張擇端老實答道。

“那你與我們一起來罷,一起吃點。”朱紱招呼他。

一眾人好不容易擠到樓上去,進入了包間入座,總算是清靜了下來。

“還是包間好,這往日裡我在大堂內飲食,總有些廝波、扎客、撒暫到近前煩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