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
大財主送出門來,我謝謝了他,但不要再跟他握手,這種人我不要跟他再見面
。
我們這一群人走了一條街,我才看見,小黑奴追出來,躲在牆角看我。伶俐的
大眼睛,像小鹿一樣溫柔。
我丟下了眾人,輕輕的向他跑去,皮包裡找出兩百塊錢,將他的手拉過來,塞
在他掌心裡,對他說∶“謝謝你!”才又轉身走開了。
我很為自己羞恥。金錢能代表什麼,我向這孩子表達的,就是用錢這一種方式
嗎?我想不出其他的方法,但這實在是很低階的親善形式。
第二天我去郵局取信,想到奴隸的事,順便就上樓去法院看看秘書老先生。
“哈,三毛,久不來了,總算還記得我。”
“秘書先生,在西班牙的殖民地上,你們公然允許蓄奴,真是令人感佩。”
秘書聽了,唉的嘆了一口長氣,他說∶“別談了,每次沙哈拉威人跟西班牙人
打架,我們都把西班牙人關起來,對付這批暴民,我們安撫還來不及,那裡敢去過
問他們自己的事,怕都怕死了。”
“你們是幫兇,何止是不管,用奴隸築路,發主人工錢,這是笑話!”
“唉,幹你什麼事?那些主人都是部落裡的首長,馬德里國會,都是那些有勢
力的沙哈拉威人去代表,我們能說什麼。”
“堂堂天主教大國,不許離婚,偏偏可以養奴隸,天下奇聞,真是可喜可賀。
嗯!我的第二祖國,天哦……”
“三毛,不要煩啦!天那麼熱……”
“好啦!我走啦!再見!”我大步走出法院的樓。
那天的傍晚,有人敲我的門,很有禮貌,輕輕的叩了三下就不再敲了,我很納
悶,哪有這麼文明的人來看我呢!
開門一看,一個不認識的中年黑人站在我門口。
他穿得很破很爛,幾乎是破布片掛在身上,裹頭巾也沒有,滿頭花白了的頭髮
在風裡飄拂著。
他看見我,馬上很謙卑的彎下了腰,雙手交握在胸前,好似在拜我似的。他的
舉止,跟沙哈拉威人的無禮,成了很大的對比。
“您是?”我等著他說話。
他不會說話,口內發出沙啞的聲音,比著一個小孩身形的手勢,又指指他自己
。
我不能領悟他的意思,只有很和氣的對他問∶“什麼?我不懂,什麼?”
他看我不懂,馬上掏出了兩百塊錢來,又指指財主住的房子的方向,又比小孩
的樣子。啊!我懂了,原來是那小孩子的爸爸來了。
他硬要把錢塞還給我,我一定不肯,我也打手勢,說是我送給小孩子的,因為
他烤肉給我吃。
他很聰明,馬上懂了,這個奴隸顯然不是先天性的啞巴,因為他口裡會發聲,
只是聾了,所以不會說話。
他看看錢,好似那是天大的數目,他想了一會兒,又要交還我,我們推了好久
,他才又好似拜了我一下的彎下了身,合上手,才對我笑了起來,又謝又謝,才離
開了。
那是我第一次碰見啞奴的情景。
過了不到一星期,我照例清早起床,開門目送荷西在滿天的星空下去上早班,
總是五點一刻左右。
那天開門,我們發現門外居然放了一棵青翠碧綠的生菜,上面還灑了水。我將
這生萊小心的撿起來,等荷西走遠了,才關上門,找出一個大口水瓶來,將這棵菜
像花一樣豎起來插著,才放在客廳裡,捨不得吃它。
我知道這是誰給的禮物。
我們在這一帶每天借送無數東西給沙哈拉威鄰居,但是來回報我的,卻是一個
窮得連身體都不屬於自己的奴隸。
這比聖經故事上那個奉獻兩個小錢的寡婦還要感動著我的心。
我很想再有啞奴的訊息,但是他沒有再出現過。
過了兩個月左右,我的後鄰要在天台上加蓋一間房子,他們的空心磚都運來堆
在我的門口,再吊到天台上去。
我的家門口被弄得一塌糊塗,我們粉白的牆也被磚塊擦得不成樣子。荷西回家
來了,我都不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