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飢忍痛骨如柴,山下采薇猶自辱。
古來騏驥傳名駒,如斯節烈前古無。
良馬之性猶人性,烏錐赤兔難齊驅。
可知天朝忠義洽,馬猶不肯為夷脅。
何況斯民沐化深,肯向蠢夷甘服壓?
蠢夷投餌奸民貪,奸民見馬當懷慚。
吁嗟呼!
可憐香港荒煙沒,誰肯千金收駿骨?!
今我題詩當史書,壬寅四月節馬卒。
詹天佑看到碑刻的落款處是“大清同治元年”,即1862年,立碑時間離碑文中所說陳連升父子在虎門戰死和這匹列馬的去世已過去二十年。碑文中是字字血淚,詹天佑眼前浮現出虎門海面炮火紛飛的場景,設想著陳連升父子殺敵的情景,想到節馬劃破長空的悲鳴,不禁聯想起炮火連天的福州馬尾那場海戰,想起那四位與揚武艦一起沉入馬尾海港裡的留美幼童和七百多位殉難的福建水師官兵,一種難於名狀的感傷湧上心頭。
學員們都能看懂這《節馬圖》,沒有人出聲,都默默地望著詹天佑。詹天佑堅毅的目光從石碑轉向海面,望著遠方,遠方,遠方,再遠方。是啊,馬尚有忠烈,更何況人呢?此時不需要任何語言啊!這次虎門炮臺之行,對學員們來說是一次多麼難得的愛國主義教育活動啊!詹天佑心中清楚,有時候,行動比語言有說服力得多。
回到艦船上,繼續往前行駛。詹天佑和測繪學員迅速投入測量工作中,他們站在甲板和船艙的不同位置,幾個人一組,對著不同方位,架著測量儀,有人讀數,有人記錄,夏日的陽光照在甲板上熱得發燙,水面上吹來的海風是熱的,詹天佑一遍又一遍地擦著額上的汗水,學員們都習慣了詹教習的工作方式,他在開始工作之前就把各人的角色分配好,一個蘿蔔一個坑,每一個人各司其責,只要開始工作,是從來不講話的。有人從艦艙裡端上幾碗涼了的開水,大家接過喝了,繼續工作。詹天佑一方面協調著各組的測量,一方面還要指示艦船開行的方向與速度,有時還具體核對數字。天氣實在悶熱得不行,他注意到幾位學員臉色不好看,馬上通知大家休息,回到艦艙用涼水擦身降溫或到陰涼通風口乘涼。
有一天,詹天佑與金不換和李福生在甲板上測量,突然李福生指著海邊的一坐山峰說:“唉,那座山從原來的海圖上看,好象叫零丁山?”
詹天佑說:“不是好象,我們搞測繪的人永遠都不能說好象,那就是零丁山!”
李福生與金不換知道詹天佑不喜歡大家在工作時間講話,也就不再言語。這時,詹天佑倒是望著海面,自言自語起來:
“辛苦遭逢起一經,
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風飄絮,
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灘頭說惶恐,
零丁洋裡嘆零丁。
人生自古誰無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金不換輕輕地問李福生:“詹教習吟的是不是南宋文天祥的《過零丁洋》詩?”詹天佑聽到了,答道:“是啊,這是南宋丞相文天祥的詩,大凡我國認得字的人,都知道這首詩。那座山就是零丁山,而我們這裡就是零丁洋。在這片水域裡,南宋時期曾演繹過一段悲壯的故事。”
聽到詹天佑有些談興,金不換壯著膽子說:“這首詩實在太感人了,我從細個時候讀書到現在,還能一個字不錯地背下來。”
李福生說:“可是詹教習去美國那麼多年,洋文學得那麼好,古詩還這麼熟,那就不容易啊。”
詹天佑說:“我們在美國讀書,有一個專門監督我們的肄業局,那裡的監督和教習對我們可嚴厲了,生怕我們不認真學漢文,不行中華禮儀,不僅給我們制定了很嚴的教規,而且日常的督責非常厲害,現在想起來都後怕,但是,如果沒有他們的嚴格管束,我們那些父兄不在身邊的幼童真有可能早就變成紅毛子了。現在回過頭來想,他們那麼嚴厲,也是為了大清國著想啊。”他看了看金不換和李福生,看到他們瞪大眼睛望著自己,繼續說:“南宋末年,蒙古軍佔領中原,南宋朝廷遷至前方新會厓山,身為丞相的文天祥率軍進駐潮州潮陽縣,想憑藉那裡的山海之險屯糧招兵,尋機再起。然而元軍水陸猛進,文天祥在海豐北五坡嶺遭元軍突襲,兵敗被俘,當時他抱著以身許國的必死決心,曾服冰片自殺,未果。南宋最後據點厓山(在今廣東新會南海中)失守後,文天祥被押解同行。船過零丁洋,元軍都元帥張弘範對文天祥說,你自己可以不投降,但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