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想象她那雙美麗的眼睛,到底能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心看到未來的什麼景象。
但她的話應該是對的,畢竟她受過巫婆劉宜村的指點,況且劉宜村還跟她講過,她屬於更遠方,屬於北方,而且她會飛離這個地方。那麼一個飛離這個地方的少女,是不是對這個地方未來的狀況會作出比別人更準確的判斷呢?也許是的,但是這一切都不夠,因為丁冒德和她的父親丁幫舉他們都屬於荷葉地,他們屬於河的南岸,他們屬於舒城縣,他們屬於將軍山大隊,他們不屬於廣城畈,雖然廣義上講,豐樂河兩岸都屬於將軍山,但是在他們那個狹義的荷葉地的村莊來看,也許只有豐樂河南岸開出一條街,那才是一條真正的街。她站在這個十字路口並像一個成年的巫女一樣口若懸河地談論起在河的南岸可能會湧出一條比河的北岸更重要的街,其實她說的並不是毫無先機,因為她的父親丁幫舉親自管理的那家預製廠就開在豐樂河南岸,在那棵被稱為神樹的將軍山坡底的公路的旁邊,雖然在當時還看不出任何在豐樂河兩岸崛起一座規模巨大的小鎮的任何苗頭,但是丁冒德一定相信以他父親的能力包括荷葉地在內的整個董崗、小界河、團墓山以及將軍山村子人的能力,他們完全有本事以那棵神樹為指導,從豐樂河的南岸建起一座比北岸要更壯闊的街道。 。 想看書來
牛頭山放炮(2)
宋先運的修理鋪終於成了摩托車維修店,那個時代摩托車的迅速崛起其實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人們對於摩托車的需要高於對自家房屋的翻修,有一輛摩托車能夠在路上加快速度地跑起來,比有著那種登高遠望的門樓要來得更為體面。其實只要一個地方有了十輛摩托車以上,這些有摩托車的人便組成了高於地面一米的一個新社會,他們會帶來新的訊息,他們的生活半徑會擴大,他們會迅速地把張店、雙河、毛坦廠、東河口和南官亭,奇蹟般的組成一個互通訊息的大地盤。甚至可以把此地的東西儘快地拿到另一地。而那個時代在豐樂河上用放排運送東西變成了一件非常不時髦的事了,而假如有一隻麻布口袋,可以掛在摩托車的尾部,冒著一股青煙從一地拉到另一地,這不僅意味著有了錢,更意味著你的生活方式有了翻新。因為經費的原因,南官亭到高山的公路卻年久失修,只能幾年修補一次,一場大雨過後,便會再次失修。即使是新買的摩托,要不了幾天便會出問題,宋先運摩托車店的生意紅火起來。他的摩托車店是一間很大的房屋,後來由於業務的需要,在這間大房子的背後又搭了一間小房子,這間小房子用石灰塗了牆,不僅顯得白而且有些神秘,因為它通向前面的那道小門掛著一道不知從哪裡弄來的黑乎乎的像是噴了漆又像是上了彩的門簾,而往後有一道小門,直接通向那片廣闊的田地。
宋先運是宋家人,他與我遠房四姨,那個女巫劉宜村家的宋明巾應該是隔了不遠的房頭,先字輩是明字輩的下邊,他的祖父叫宋公升,宋先運因為父親那輩兄弟眾多,自己是大房大孫,他頭腦靈光,是第一個在本地開修理摩托車的店。而那個宋公升曾經做過他們本隊的生產隊長,在宋家有著很高的威望,他個子很高,鶴立雞群,有著不戰自勝的威嚴。很多年從沒有聽說過他的祖父宋公升受到過任何人的非議,他有著近乎完美的鄉村形象。宋公升有一個隔了房頭不遠的兄弟叫做宋公江,與我遠房四姨的丈夫宋明巾同樣也隔著不遠的房頭,而那個宋公江便是給我遠房四姨超計劃生育生下的那個叫小林的孩子掛戶口的光棍宋老七的父親。聽說宋先運在北頭開起了摩托車店,那個宋老七的父親宋公江便時常拄著柺杖來到那個摩托車店。摩托車店面向西邊,能遠遠地看到廣城山,不僅因為視線,更因為那獨特的位置,給了曾經在*中度過了人生前半段時光的宋公江老人以巨大安慰。
到了八十年代人們不再像在“*”時代或更早時那麼關注一個曾經打過仗的人到底是屬於哪一方,儘管宋公江表達過他被國民黨抓去做壯丁,為國民黨賣命打仗並非自己所願,但人們還是相信,假如有足夠的覺悟完全有可能從國民黨的軍隊跑回農村來,這樣的情況並不是沒有發生過,但是宋公江卻沒有跑回來,看來他有他自己的考慮。他在國民黨的部隊裡坐到了少尉的級別,我想在那個時代,假如在國民黨軍中打仗,在國民黨沒有潰敗之前,軍人也有他體面的一面。他南征北戰,也打了不少敵人。而且打過日本人,算不得什麼完全丟臉的事情。在政治動盪的年代,也許參加過國民黨和人民解放軍作過戰,便是一件十惡不赦的事,而且他也在那些年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的那條腿並不是在戰場上被人打壞的,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