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訓就是傳男不傳女,傳媳不傳女,是十分注重保密的,選用花本師傅也極講究對方的人品。香雲飄渺紗不是什麼高階機密。但是也不允許私自將花本外傳。這個道理誰都懂。出了事,不但當事人要受懲罰,連保人也脫不了干係,可是父親卻像是沒事人一樣,這就不得不叫人匪夷所思。
也許是他太入神了,以至於他差一點撞到一個人的身上。他之所以沒有撞上是因為一股突如其來的似曾相識的香味使他習慣地停住了腳步。
“是你——”
她因為少了一隻鞋,赤足行走在冰冷的方磚上就顯得有些滑稽,零亂的長髮披散在身上,包括一起一伏呼吸未定的胸脯,一切的一切,不言而喻。她挑戰的仰起臉,黑夜裡,她的眸子象一隻野豹子一般的嚇人。
“對,是我,又怎麼樣?”
“你難道想這副樣子跑到父親房裡去?”
“是的。我就是要這樣進去,氣死那個老不死的才好呢。”
“你,瘋了!”他低聲的斥道。
“瘋了,是的,我瘋了。不過你放心, 我是絕不會說出是誰把我弄成這個樣子的。你放心,你放心。”
“你胡言亂語什麼!“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的胳膊,沒想她警覺又厭惡的後退了一大步:
“別碰我,你不配!”
他生氣的,“我不配,那麼誰配?是二弟嗎?”他把嘴巴湊近她的耳朵,“你這個淫婦,我勸你給自己留一點臉面吧。即使沒有貞潔,也裝作有吧。注意,父親的眼睛裡,近來容不得一粒沙子!”
“多謝您提醒。我倒忘了,你們父子倆狼狽為奸,你自然知父莫如子了。——對了,你何不大聲一點呢?淫婦,我這個淫婦是你們父子合作製造出來的……”
“你別說了!簡直不可理喻!”他見她張牙舞爪,便習慣性的退出戰鬥。可是她卻不依不饒的:
“我今天落到這個地步,還不是拜你們這對老廢物和膽小鬼所賜,當初若不是你,秉承你父親的旨意,爬上了我的……”
“沈玉貞,你不要再說了。你這樣說話,哪象個大家閨秀,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從來都不是。我只是沈家大染坊主的女兒,一個商人的女兒,還是小老婆生的,你希望她有多麼高貴的身份。你以為你父親買了什麼品的官兒,我就成了什麼夫人!”
“好,好,好!”
他忽然側開身子:
“我說不過你。你願意這樣進去就進去吧!”
她不動。
“怎麼,害怕了?”
他諷刺的。
“不,我不害怕。只是現在,戲還沒到散場的時候。”
“那麼,我送你回房?”他的話語裡明顯的挑逗的意思。
“不,還是免了吧。”她忽然寥落的,剛才的勇氣不知道去了哪裡。
他想把手放到她背上去,可是不知為什麼終於沒放。只是一句:
“你穿得太單薄了。”
“我一點兒也不冷。”
她靜止了片刻,終於轉身而去。他注視著她的背影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了,他才從左邊的角門走開去,行不多久,就見溫煦堂的燈光,還有燈下婦人與稚兒的對話,近近的,真切了。
。。
囚犯(1)
清晨。
春雨綿綿。
囚車,兩輛只供犯人站立的囚車轟隆隆的自清波門而入。三月的春雨打溼人的衣物,先頭的男犯人還好,後面的那個女的就慘了,白了一張臉,頭髮溼漉漉的一根一根粘在臉上,厚重的木枷拘著她的頭與手,她搖搖欲墜的姿態好像馬上要堅持不住了,可是當她的目光透過雨簾望見前面那個衣衫破舊的男子的身影時,她的面部又堅毅起來,彷彿聽到了男人在她耳邊堅定的鼓勵:
“清妹,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
囚車隆隆的駛過杭州城裡最主要的街道。這是不成文的定例。如果有外縣重犯押到,先不到巡撫衙門,先要在主要的街道上游街,一是為了羞辱犯人,二就是警示世人。
看客如雲。
清和坊臨著河坊街的大茶樓翁家茶樓。
樓上的雅座正對著街心,這使坐在那裡的人可以毫不費力的看到街上的情景。
下雨天,雅座裡沒有什麼人。夥計趴在欄杆上看熱鬧。囚車過來時,自然是遭到青菜,雞蛋等的攻擊。每一次擲中都會贏來一陣歡呼,更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