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的他,雖然已經開始學會了用面無表情去隱藏自己的情緒,卻遠遠沒有到波瀾不驚的程度。事實上,便是如今,天墉城紫胤真人處事泰然冷靜的名頭已經廣為人知,一旦牽扯上祖,他的冷靜,依然會輕易地瓦解。
畢竟是不同於任何人的特殊的存在,面對他的時候,遇到與他有關的事情,總是,無法冷靜,難以冷靜的。
慕容紫英至今也不知道,當初當祖選擇了離開自己,重回玄霄師叔身邊的羲和裡的時候,他看著劍匣中斷裂成兩截的隰桑時候,究竟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究竟會是什麼樣的表情,讓即便是口無遮攔百無禁忌如雲天河,心思縝密能言善道如韓菱紗,每每提起,都是欲言又止難以啟齒一般,最後,更是隱隱成為禁忌。
而他又是如何,負著藏了斷裂成兩截的隰桑,與雲天河韓菱紗他們,帶著似乎同平常一樣的冷靜沉穩,一同去往鬼界。又是怎麼在不周山那裡遇見尚且年幼的祖的時候,忍耐著沒有做出任何失態的模樣。甚至,是在封神陵中,被那個尚且年幼的祖,扔進了結界之中,眼睜睜地看著他說起自己的過去,動用血塗之陣,封印了上古神祗。
最後,在從封神陵離開的時候,慕容紫英沒有堅持要與祖同行,那隱隱約約觸控到的一些祖的過去,模模糊糊猜測到的一些真相,讓他不敢再賭一次,若是那個時候遇見的這位尚且年幼的祖,隨著他的堅持同去了瓊華,遇見已在羲和的祖,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
……會否,連那六歲的初見,隨後十三年的相處,也會消失不見,就如同慕容紫英的生命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一個劍靈。
就如同,慕容紫英的心裡,從來沒有生出過那樣晦澀的卻又甜美的執念。
晦澀,是一如那時候慕容紫英正在經歷的現在,甜美,卻是那時的慕容紫英,可能等來的得償夙願後將來。
思及此,慕容紫英眉頭微皺,視線定在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團的人身上,沉默良久,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復又躺下,將那團連被子帶人收進懷中。
那可以靈活地使出各種劍招的手指頓了頓,猶豫著還帶了些笨拙地,從某人裹的緊緊的被角探了進去。
在幻暝界中看見的玄霄師叔的夢境,慕容紫英沒有辦法形容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他看著自己熟悉的面孔對著另一個人露出自己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表情,看著那個人為了另一個人心甘情願地失去了自己的視力,看著失去視力之後的那人,為了玄霄師叔,以一人之力承受了冰封與陽炎的反噬,而後,才成為了自己熟悉的那個劍靈。
隰桑。
年紀幼小的慕容紫英一廂情願的,難得的執拗地堅持著,才迫使他答應了的名字。
只有慕容紫英一個人能叫的名字,在抉擇的時候,被那個人拋棄的名字。
或許值得竊喜一下,祖那時候拋棄的,還有羲和這個名字。
當時不明白,現在,卻是懂了。
懂了,“祖”這個名字,之於他來說究竟是什麼樣的意義。那是最初的執著,也是最後的堅持。
若是祖有什麼底線的話,慕容紫英以為,這或許,或多或少的可算是一個。
雖然,有些奇怪。
看完那些夢境,慕容紫英便是再沒有說話,這番日子本就不甚平靜的心底越發的鬱郁,而這被強制壓抑的情感,在懷朔為了保護他死在昔日同門手中的時候,徹底地爆發。
慕容紫英甚至不記得自己在妖界入口與祖對峙之時,究竟說了些什麼,那段記憶中,只剩下在一片妖氣惑染而成的迷離黃昏中,祖背向著他,與玄霄並肩而行,漸行漸遠……
再然後……
慕容紫英皺了下眉,不願意再去想那最後的一幕,東海之淵與他不過匆匆一瞥,那裡的沉寂陰森黑暗,已經彷彿能夠透過肌膚直接滲入骨髓,而祖在那裡,卻是足足囚禁了十二年。
若不是臨猗相助,或許還會再久一些……
緊了緊懷抱,慕容紫英皺著眉,難以抑制地將唇落在了祖露出的脖子上。
於是,睡眠不足後被屢次打擾的祖終於爆發了,伴隨著你有完沒完啊的埋怨,狠狠將慕容紫英壓在了身下,居高臨下地皺眉瞪他。
那雙極黑的眼瞳,不若記憶中的空茫,而是神采奕奕。
慕容紫英定定注視著祖,蚩尤告訴他有辦法醫好祖的眼睛,卻要付出足夠的代價的時候,他幾乎是沒有一絲猶豫地應了下來,並非相信蚩尤,而是誠如他後來與祖說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