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輕聲道,'得……我牽馬走到前面村口租馬車回去總成了吧……'
這幅心虛的樣子連粗神經的盧懷任見了都生疑,經年和他同行的這段日子裡,也多少摸出這小道的脾氣,只聽她呵呵一笑,嘆了口氣,'我說道爺,您一講違心話呀,那對招子就飄來游去。'想也知道他現下這番乖順根本是打算陽奉陰違,偷偷跟在他們後面混進宮去。
諸葛守一愣,見她滿臉促狹,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窺破,頓生羞窘,原本都牽馬打算說告別辭了,這會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杵在原地兀自發呆。
經年知道他面皮薄,也就不再出言逗弄,抬眼看看天頭越聚越厚的紅雲,蹙了蹙眉,又把視線拉回諸葛守身上,打了個哈氣,悶聲道,'帶你一道兒去看看是沒問題,但兵多人亂的,咱們也沒法子分神照顧你,你在城門外侯著,我進去瞧見你爹就一棍子打暈他再拖出來給你,你們爺兒倆哪邊涼快哪邊待著去吧!'
經年這話說得雖不中聽,但正遂了諸葛守的心意,而且講什麼一棍子打暈,也不可能真傷到哪邊,於是也不計較她說話沒個尊重,點頭道,'成,貧道聽你的就是。'
經年和盧懷任相顧一眼,就見盧懷任沒轍地抓抓後腦,走過去一把提起諸葛守,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人已經穩當當地坐在馬上了,盧懷任自他身後抄手向前拉起韁繩,輕輕一抖,兩腿使力一夾,'駕'一聲,那馬便放蹄直朝皇城疾奔。
待二人一馬跑得只剩豆大的影子,經年和'屍五爺'才雙雙拔地而起,追著那影子趕過去。
盧懷任和諸葛守策馬在前,經年和'屍五爺'緊隨其後,又奔波百餘里,一路上人屍馬屍交疊,殘矛斷刃攤了滿地,看來還沒入宮就殺開了。
至皇城北門,就見城門大敞,一輛開城車斜斜倒在門邊,城外兵將的屍身上均插滿了流焰箭,遍地草皮被燒得焦黑,還冒著滾滾濃煙。
經年注意到城外死兵身上穿的青盔皮甲都是同色同款,和宮裡護衛一模一樣,照常理來說,兩軍交戰,對立雙方都是以服飾來分辨敵我。殿下讓部署與敵方同款著裝,無非是想混淆敵方視線,而這招卻是把雙刃劍,要能保證敵亂我不亂,倒是難上加難,殿下若不是有十成把握就是抱著以亂制亂的拼命心態。
經年觀察完戰地,回頭示意盧懷任帶諸葛守下馬,指著城牆拐角處的一株大樹道,'道爺,您在那兒歇會兒吧,記得把馬牽好,雖說這會兒戰場轉到裡邊兒去了,但難保不出什麼差子,有啥事,趕緊上馬溜得越遠越好。'
諸葛守圓瞪著眼睛盯著她瞧,嘴巴張了張,又偏頭看向盧懷任,吐了兩個字'你們',就再也接不下去了。
經年看到他眼周紅了一圈,心下一軟,柔聲道,'好啦,甭擔心咱們。'
諸葛守垂下眼點點頭,只覺得這會兒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但還是抬手拍了拍經年的肩膀,又朝盧懷任抱拳拱禮,'保重!'說完轉身去拉馬繩。
盧懷任湊近經年竊竊道,'小道士今兒吃錯藥啦?'經年邊往城裡走邊笑著回頭挖苦他,'是大哥您神經接岔了。'
盧懷任哈哈一笑,幾大步跨在她身後,剛走進大門踏上城磚,突然聽得一聲巨響,就見一枚火彈像流星般直竄天際,鼓聲成串接踵傳來,不久,遠遠看見宮牆後面的高臺上立起一根鳳翎大纛,旗纛上沿吊著一團物事,隨著招展的旗布左右晃盪。
經年定睛細瞧,那物事竟然是一顆人頭,只不過白髮披散在臉前,看不清面容,但會懸首示眾的,肯定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官將,正自驚疑不定,忽聽得身後傳來一聲大叫——'爹!!'
經年心下一緊,回頭望去,就見諸葛守仰面瞠目,雙唇微張,面色慘白,一手死死壓在胸口上,另一隻手握著韁繩,攥得緊緊的。
盧懷任看了看他,又抬頭看了看吊在上面的人頭。眼神來回幾番,'啊'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經年常年在外漂泊,聽百姓們閒話家常,說到官家的事,自不會漏了賢丞相,每每提及總是讚不絕口,再加上宮裡的見聞,是以對這老臣頗有好感。
現下看諸葛守這般,經年心裡頭也是不好受,一來惋惜,再則,親人死在面前的心情她也體會過,此刻雖不能說是感同身受,但到底會受些影響。
人說父子連心,方才那諸葛守胸口刺痛的時候,正是賢丞相斷首的瞬間,當時只道是傷痛發作,也未及多想。後旗杆上懸起人頭,經年等人尚未看清,諸葛守卻一眼便識了出來,當下如遭五雷轟頂,腦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