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去再買一瓶龍舌蘭。我說別去了,我大概從昔日的回憶中獲得了充沛的精力,一躍而起(如閃電般,或者思想的閃電般)沿著我房間黑暗的過道走進廚房,開啟所有的櫥櫃搜尋一瓶不大可能存在的蘇西達斯酒,我非常清楚一點兒都不剩了,我嘴裡咕咕噥噥地咒罵著,在兒子帶給我的湯罐頭中間,在沒有價值的垃圾中間,翻尋著,最後只好接受了這個痛苦的事實,我大概是鬼迷心竅了。我挑了些零食來充飢:幾包花生、一聽辣燉豆子罐頭、一盒爆米花,我以第一次世界大戰時的驅逐艦速度把東西帶回去,這艘艦在某條河流或三角洲的迷霧中失蹤了,我不知道具體在哪裡,總之是失蹤了,因為我的腳步其實並沒有踏向起居室,而是走向了臥室。看在老天的分上,阿馬德奧,我心裡對自己說,你一定喝醉了,自己還輕估了,在霧中迷了路,只有一盞小小的紙燈籠掛在我面前的槍炮口上,可我並沒有驚慌失措,我一步步找到了出路,搖著我的小鈴鐺,那艘河上的航船,在歷史的河口上迷失方向的戰艦,其實那時我走路的樣子好像在跳著某種街舞的舞步,別人現在還是否這樣跳,我不知道,我希望沒有,左腳後跟觸著右腳尖,接著右腳後跟又碰到左腳尖,這是一種荒謬絕倫的步子,但那個時代的人都熟悉,別問我什麼時候,也許是米格爾?阿萊曼當總統的時候,我在某個時刻走起這樣的舞步,我們盡做傻事,接著我聽到門被摔上的聲音,然後是人聲,我對自己說阿馬德奧別傻了,向說話的方向走去,用你鏽跡斑斑的艦首分開這條河的迷霧,然後回到朋友那兒,我還真這樣做了,向正屋走去,我的胳膊裡摟滿了東西,兩個小夥子就在正屋裡,坐在那兒等著我,其中一個已經買來兩瓶龍舌蘭。噢,走進燈光中,即便是暗淡、半亮的燈光中是多麼舒服啊,來到明媚的地方多麼舒服啊。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第二部荒野偵探(67)
利桑德羅?莫拉萊斯,薩埃塔墨西哥人理髮店,拉維拉附近,墨西哥城聯邦區,1980年1月。
阿圖羅?貝拉諾的書終於出版時,貝拉諾已經成為幽靈作家,我也快成幽靈出版家了。我知道終會有這麼一天。有些作家就是災星,運氣太差,你最好把他們弄清楚了,不管你是否相信厄運。即便你是個實證主義者或者*主義者,你也得像躲瘟疫般遠離這些人。我想說句發自肺腑的話:要相信自己的直覺。我知道出版那孩子的書無異於在玩火。我被火燒著了,我並不怨天尤人,但略微反思一下錯在哪兒絕對沒什麼不好,因為別人的經驗往往也能拿來為他人所用。我現在經常酗酒,經常在酒吧裡消磨一天,把車停在遠離自己住的地方,回家時總要朝四周打量一番,免得被討債公司的人嚇一跳。
晚上我老睡不著覺,然後就喝得更多。我有些根深蒂固的迷信,總覺得一個僱傭殺手在跟蹤我。沒準兩個呢。我在這場災難發生之前就已經是個鰥夫了,感謝上帝,所以,我至少因為讓可憐的妻子免受這場磨難而稍感安慰,這場需要穿越在盡頭等待著所有編輯們的陰影的旅程。儘管,有時晚上我不禁自問為什麼這事會讓我碰上,所有的人只有我碰上了,但是從內心深處,我坦然地聽天由命。獨處讓我變得更加堅強。尼采(我1969年出版過他的格言選的平裝本,當時可怕的特萊特洛爾科慘案還處於醞釀階段,順便說一句,它取得了巨大成功)或者弗羅雷斯?馬貢說過這話。我們還出過一本他的篇幅不長的軍事傳記,是一個學法律的學生寫的,賣得也不壞。
獨處讓我們變得更加堅強。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不過這是冰冷的慰藉,因為就算我想要人陪伴,也沒有人想接近我了。那個雜種巴爾加斯?帕爾多不會,他現在在另一家出版社工作,但職位比替我工作那會兒低微,所有那些形形色色的文人們,昔日在我光彩榮耀時取暖的文人,沒有一個人來找我。沒有人想跟一個活標靶並肩而行。沒有人願意跟一個已經散發著腐肉臭氣的人並肩而行。至少現在我明白了以前只是隱隱約約直覺到的東西:每個出版商後面都有一個僱傭殺手跟著。這個殺手可能很高貴,可能是個文盲,但卻受最黑暗的利益的驅使。有時——噢,這簡直是喜劇性的諷刺——那些利益,顯得如此虛榮和愚蠢,就是我們自己。
我對巴爾加斯毫無怨恨。有時我想起他時還充滿了某種愛憐。說心裡話,我不相信有人說我的公司敗落在那本我洋洋得意地抓在手中的雜誌上。我知道自己的厄運源於別處。當然,巴爾加斯以其罪惡的天真在我的破落中發揮了一定作用,但最終這不是他的過錯。他認為自己沒有做錯事情,我也不責備他。有時,喝了很多酒時我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