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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一天晚上,拉斐爾給我打電話說他們回來了,但馬上又要走了。很好,我說,錢是他們的,就讓他們隨心所欲花好了。這回他們打算去歐洲,拉斐爾說。很好,我說,大家都該去。可這場運動怎麼辦呢?拉斐爾說。什麼運動?我問,望著沉睡的郝奇特爾。房間裡很黑,賓館的標誌透過窗戶在閃爍,像黑幫電影裡的情景。就是在這樣的陰影下,我兒子的祖父在幹著腌臢的勾當。你說“什麼運動”是什麼意思啊?本能現實主義啊,拉斐爾說。那本能現實主義怎麼辦呢?我說。我要問的就是這個啊,拉斐爾說,本能現實主義怎麼辦呢?我們就要出版的雜誌怎麼辦呢,我們所有的設想怎麼辦呢?他的聲音聽上去特別可憐,要是郝奇特爾沒睡的話我會放聲大笑。我們自己出雜誌,我說,有沒有他們,我們都可以開展活動。有一陣子,拉斐爾什麼也不說了。我們可不能脫軌,他咕噥著。又沉默了會兒。在思索呢,我猜。我也沒說什麼。但我沒有思索。我很清楚自己的立場和應該幹嗎。就像我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從那時起計劃要幹什麼,我也知道拉斐爾最終也會找到自己的道路。壓根就沒什麼可憂慮的,我告訴他,這時我站在黑暗中耳朵扣著電話,已經很累了。我不憂慮,拉斐爾說。我想我們也應該出去。我不想離開墨西哥,我說。

瑪麗亞?芬特,科裡馬大街,康德薩小區,墨西哥城聯邦區,1976年12月。

我們得把父親送進精神病院(母親糾正我說是心理診所,然而有些詞你是粉飾不了的:精神病院就是精神病院),那是烏里塞斯和阿圖羅從索諾拉回來不久前。我不知道告訴過你了沒有,他們扔了我父親的車。媽媽說,正是這一行為,她稱之為卑鄙甚至犯罪的行為,觸發了父親的崩潰。我不同意這種說法。說得保守點,父親與他的財產、他的房子、他的車子、他的藝術書、他的銀行存摺之間的關係從來都非常淡漠和模稜兩可。父親似乎總想讓自己釋下重負,無論心甘情願還是勉為其難,總想擺脫掉各種事物,可是由於運氣太不濟(或者太遲鈍),他渴望的赤條條的境界始終未能如願以償。你也許能想像得出,就是這一點最終逼他走上瘋狂之路。跟那輛小車沒有關係。烏里塞斯和阿圖羅回來後,我又看見他們了,那是在基多咖啡店,而且純屬偶然——儘管我似乎處於一個討厭的情況下,一副刻意在等他們的樣子——我說過了,我又見到他們時幾乎認不出他們了。他們跟一個我不認識的傢伙在一起,這人全身上下都穿著白衣服,柴棍似的腦袋上扣一頂草帽,剛開始我還以為他們看見我了只是假裝沒看見。他們坐在靠牆的一個角落裡,從那裡能夠望到布卡雷利大街,挨著那面鏡子和寫著“烤山羊”的招牌,但他們什麼也沒吃。他們面前擺著兩大杯咖啡,時不時無力地嘬一口,看上去好像生病了或者精疲力竭,不過白衣男子在吃著東西,但不是吃烤山羊(我每重複一次烤山羊這幾個字就覺得噁心)而是香辣雞肉玉米餅,基多咖啡店最著名的便宜菜,他面前還放著一瓶啤酒。我想他們裝作沒有看見我,他們不可能看不見我,他們變了許多,可我一點兒都沒變。他們不願跟我說話。這時我開始想起父親的英帕拉車來,想起母親說過的話,說他們偷走父親那輛車簡直無恥至極,實在不可思議,還說最好去報案把車要回來,我又想到了父親,每當什麼人說起那輛車的事兒來,他就斷斷續續地語焉不詳。看在上帝的分上,基姆,母親會說,別吚吚呀呀的了,我已經厭倦了來回坐巴士或者計程車了,因為到頭來在路上花的費用可大了。媽媽這樣說的時候,可憐的父親就笑著說小心點,否則最後落得個腿瘸了。母親聽不出其中的幽默,可我聽得出。我這樣說出來可能一點都不好玩,而父親脫口而出,而且說得比平時更加自信,或者至少語氣上顯得更加自信,其實是很聰明和機智的。無論如何,我母親就想報案說英帕拉失竊了,這樣我們就能要回那輛車,我的意思是別報警了,因為它會自動回來的(挺有意思的,是吧?)我們只需等待,給阿圖羅和烏里塞斯充足的時間讓他們回來,把車還了就可以。現在他們就在這兒,在跟那個白衣男子交談,回到墨西哥城了,他們沒有看見我或者故意躲避,所以我有的是時間觀察他們,考慮怎麼去跟他們打招呼,說父親在一家精神病院,說他們應該把車還了,儘管時間過去很久了,我卻不知道自己在那裡坐了多長時間,我桌子附近的人都走空了然後又填滿了,那個白衣男子始終不摘掉帽子,那盤香辣雞肉玉米餅好像永遠都吃不完,各種事兒開始在我腦子裡糾纏起來,我想說出來的那些詞語好像植物,忽然間開始蔫了,凋謝了,死了。看來琢磨父親關在精神病院裡對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