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街革命紀念碑附近的一家賓館,她父親替我們付房錢。我們有一個帶衛生間和一個小廚房的屋子,我們至少還能在那裡做飯,要比每天去外面吃便宜許多。郝奇特爾的父親已經租下這間屋子,其實它更像一個套間,早在她懷孕之前,她父親就把它轉給了我們。他大概用那間房子帶女人來玩吧。他讓我們用,但前提是要我們承諾結婚。我說馬上可以辦,我想我甚至發誓我們會結婚的。郝奇特爾沒說什麼,只是望著父親的眼睛。一個很有意思的人。他那麼老氣,常被人當成郝奇特爾的祖父,可是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那副表情卻讓你不寒而慄。我絕對不寒而慄了。他體態龐大,寬闊魁梧,挺有趣,因為郝奇特爾矮小瘦弱。可他父親卻長得高大黝黑(在這點上,郝奇特爾沒有隨他),面板皺得一塌糊塗,我每次見到他,他都穿著西服打著領帶,有時穿一件海藍色的,有時穿一件棕褐色的。兩套西服都挺漂亮,可是並不怎麼新。有時,特別是夜裡,他又在衣服上套一件軍用防水短大衣。郝奇特爾把我介紹給他時,正是我們想有求於他的時候,老人仔細瞧了瞧我後說,跟我來,我想單獨跟你談談。我想,現在我們正在落難之際,我能怎麼樣呢?我跟在他後面,作好了最壞的打算。張開你的嘴,他說。我張開嘴,老人瞧著我問怎麼掉了三顆牙。在學校打架弄掉的,我說。我女兒認識你時就這樣嗎?他問。是啊,我說,她遇見我時我已經成這樣了。該死的,他說,她肯定是真心愛你了。(我妻子六歲時老人就不在家裡住了,她跟姐妹們每月看望爸爸一次。)他接著說:如果你拋棄了她,我會要了你的命。他說這話時目光直視著我,那耗子般的小眼睛——連瞳孔都在臉上發皺了——死死盯著我,然而卻並不抬高聲音,就像歐羅電影中他媽的黑幫老大,說不定他可能還真是的。我當然發誓說永遠不會離開她,特別是她都快要成我孩子的媽媽了。那場私人談話就此結束。我們又回到郝奇特爾身邊,老人把他地盤的鑰匙給了我們,還許諾說我們用不著為房租擔心,他會解決好的,還給了我們一大疊現金讓我們先用著。
他走了後我們頓感釋然,釋然的原因是我們知道頭頂有了遮擋。可是,我們很快發現老人給的那筆錢僅夠維持生活。我的意思是,郝奇特爾和我還有若干額外花銷,父親的補貼滿足不了額外之需。對我們來說,老穿那麼幾件同樣的舊衣服沒有什麼難受的,所以我們不在這上頭花錢,我們把錢主要花在電影、戲劇、巴士和地鐵(儘管住在城裡可以步行去任何地方)上了,搭地鐵主要是去湖畔小屋或者大學聽詩歌講座。其實我們沒有待在學校,那種正式意義上的在校,可是幾乎每個講座都付了錢,一次不落。我們對各種研討班有點走火入魔。做幾塊三明治就趕過去了,覺得很開心。我們聽詩歌,聽評論,有時還發表自己的評論,郝奇特爾說話的機會比我要多。我們聽完課然後離開,那時天已經黑了,我們向巴士或者地鐵走去或者步行回家,嘴裡吃著三明治,享受著墨西哥城的夜晚,我向來覺得墨西哥城的夜景實在美輪美奐,大多數時候夜晚涼爽、清明,但並不寒冷,這樣的夜晚就是為散步和*準備的,為談話而準備的,我和郝奇特爾熱衷的就是這種事兒,我們談論即將出生的孩子、我們聽說過的詩人、我們正在閱讀的書籍。
第二部荒野偵探(19)
其實,我們就是在一個詩歌班上認識烏里塞斯?利馬、拉斐爾?巴里奧斯和盧西歐斯?思肯的。那是我們第一次或者第二次去那個班上課,烏里塞斯是第一次來,講座結束後我們就成了朋友,一起出去,一起乘巴士,在我聽著烏里塞斯?利馬說話,他也聽我說話的工夫,盧西歐斯?思肯一勁兒地調戲郝奇特爾,拉斐爾不斷地對我和烏里塞斯的話點頭稱是,說真的,我好像找到了一個靈魂的伴侶,一個貨真價實的詩人,他能夠把我隱隱約約感覺到的、憧憬的和夢想的東西解釋得清清楚楚,那是我一生中度過的最美好的夜晚之一,我們回家後都徹夜難眠,我和郝奇特爾,我們一直聊到早上四點鐘。後來我又認識了阿圖羅?貝拉諾、費裡佩?穆勒、瑪麗亞?芬特、埃內斯托?桑?埃皮法尼奧,所有那夥人,但沒有一個人給我的印象好得超過烏里塞斯。當然,想弄郝奇特爾上床的不止盧西歐斯一個人。潘喬和莫克特蘇馬也在使最大的勁兒努力呢,甚至連拉斐爾也不免俗。有時我會對郝奇特爾說,你幹嗎不告訴他們你已經懷孕了?說不定他們就會放手讓你安生些。可是她卻笑著說她才不在乎求愛呢。那好吧,我說,隨你。我不是那種動輒嫉妒的人。可是,一天晚上,我記得很清楚,阿圖羅?貝拉諾企圖勾引郝奇特爾,我難過極了。